这一踢登时给郑晓然自家后路全都堵死:不抽长剑,手腕非折即断,杨柏杉只受轻伤;抽回长剑,即便整个左脚不废掉,脚趾也要削掉三四根。不少观阵之人已瞧出端倪,禁不住“呀”出声来。杨柏杉亦看得清楚,更无意与南宫再结梁子,但若要不伤此人,除了弃剑并无两全之策,遂轻叹一声,掷剑于地。
郑晓然见对手长剑堕下,知他认输。既已认输,再蹬其手腕定然不妥,急疾收腿,无奈用力甚猛而无余裕,跌坐在地。旋即“鲤鱼打挺”立起身形,再看杨柏杉已然跃出圈外,一时脸如巽血。杨柏杉抱拳道:“郑师兄,你赢了。”郑晓然低声道:“承让。”杨柏杉拣起长剑,扭身道:“师父,我输了。”黄耳微微摇头,但分明是褒扬之意。杨柏杉心下立时为之一宽。
莫向北呷口热茶,咳道:“黄师兄,这最后一场……”一语未毕,一人说道:“师父,杨师兄输得暧昧,这场应当不算。”正是输了第一场的俞觉敏。未待莫向北开口,郑晓然抢道:“显你精乖?刚才衡山兵刃落地你没看见?你赢不了,还不许别人赢一场?”已然怒气外露。俞觉敏正要辩驳,莫向北喝道:“干么?你们两个还知不知丑?你当这是鄱阳湖么?”又对黄耳干笑道:“黄兄见笑了。”黄耳笑道:“哪里,哪里。莫兄言重了。我的崽子比这个顽劣多了,否则也不会将莫兄请到祝融峰上。呵呵。”接着点派纪恺夫下场。莫向北则拣出大弟子莫琳比剑。
只见一道蓝影投入场中,再看那蓝影正值妙龄,柳眉尖脸,樱口桃唇,乃是个美人胚子,正是莫向北养女莫琳。莫琳婴孩之时即被亲生父母遗弃,给莫向北夫妇拾得。二人本无子嗣,见她可人怜爱之极,遂带回家抚养,视如己出,万般宠爱。她亦十分乖巧,剑法颇得真传,莫向北更有传其衣钵之意。
纪恺夫已在场中相候,拱手道:“在下纪恺夫,请赐教。”一道脆声回道:“纪师兄,我叫莫琳,今日乃问罪而来,可别说甚么赐教了。”莫琳说罢蔑然一笑,剑诀引于左颊,举剑当胸,俏立不动,正是“西沙剑法”第一式“有沙来兮”起手。众人见这招以静制动,毫无破绽可言,皆看向纪恺夫,待他出招。不料他却剑藏身后,下颌上扬,左手假作捻须。
天公作美,此时正当薄云遮日,和风乍起。纪恺夫衣袂翩翩,端的中秋赏月恰值兴处,所欠者,惟一尊美酒尔。衡山阵中如何不肯舍得喝彩?南宫一阵却无此闲情雅致,皆面色凝重,不以为然。莫琳本待以静制动,寻对手破绽而取之,岂料纪恺夫一样的心思,觉得此人甚为有趣,脱口问道:“还要我敬你一杯不成?”话一出口,立感不妥,问罪之师焉能如此,觑眼道:“你待怎样?”
纪恺夫正要回敬几句,自门外进来一人,背伏一男子。来者体格修长,傲岸郊寒,面如冠玉,目似朗星,不是叶冲是谁?衡山一阵还来不及唤“大师兄”,只见南宫阵中一人蓦地拔剑飞身刺去,乃是郑晓然。
众人均未料到他竟于此刻发难。衡山余众呼啦啦抢上,无奈何变起俄顷,远水不解近渴。黄耳本欲拦阻,念起以大徒儿身手,纵使背负一人,郑晓然亦非对手,何况更要落一个欺侮后辈的恶名,便未出手。纪恺夫本在场中,面向莫、叶二人,待郑晓然自身前掠过,立时省悟,一纵身形,一招“醉赏嫦娥”仰身追去。
莫琳见郑晓然面目狰狞自她与纪恺夫当中穿过,顺着长剑去路回头观瞧,未及转身,纪恺夫业已随之而来,一张面庞正在眼前,动念之间,长剑猛然斩下。那剑擦着纪恺夫足底斩了个空,再看郑晓然,长剑就要得手。
叶冲早认出当日的新郎官儿,长剑离着衣衫还有几分,向左一闪,腾出右手看准手腕一把叼住,口中说道:“郑师兄……”郑晓然浑身劲失动弹不得,长剑摔脱,满脸恨色。纪恺夫一把接住,立起身形,叫道:“大师兄!”
叶冲卸下背负之人交与几位师弟,握着郑晓然手腕来到莫向北身前,将其转到莫向北手中,深做一揖,愧道:“莫师伯,晚辈……”莫向北撒开双手,紧握叶冲双拳,说道:“哪里敢称叶大侠师伯。逆徒!还不向叶师兄赔罪?”郑晓然不情愿地抱了抱拳,左袖倏地探出一柄短剑,“噗”地刺进叶冲肚腹,只余剑柄在手。纪恺夫双眼赤血,黄耳见状急道:“莫要……”纪恺夫已然扬起一脚,正摆中郑晓然前胸。郑晓然吃劲后退数步,带出短剑,叶冲登时黑血直涌。黄耳急冲上前,“啪啪啪”数下将剑伤周围穴道点了止血。莫向北这才放落叶冲在黄耳怀中。
郑晓然喷吐一口鲜血,疑道:“你为何不躲?”叶冲苦笑道:“没想到……本以为……”昏死过去。早有衡山弟子挺剑欲结果郑晓然性命,南宫弟子亦是纷纷拔剑相抗,“叮叮当当”大作。
只听黄耳一声大喝:“放肆——!”众人皆感宏声贯耳,心旌一沉,坠不到底,不自觉同时罢斗。莫向北闻喝暗道:“这朝阳子殊非浪得虚名,内功果然醇厚。”
忽一女子又踉跄入院,通身衣衫破烂不堪,蓬头垢颈,面带菜色,见此叫道:“恩公,你怎么啦?哎呀!六哥……”顿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