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厢房一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云翡攥紧了纤白的手指。她有些羡慕的望着门槛旁沐浴在半轮月光下的二人。混沌中她不知醒转几次,每每睁眼所见皆是夜色。没有白日只有黑夜,因而她不知年不知岁,亦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缓缓转头打量,不知不觉间她竟已熟悉这间厢房每个角落的花几桌椅。
李善思忖片刻,拉着周奇的袍袖缓缓走向榻旁。他不信,这世道哪儿来的鬼神。
周奇捂着脸,小心翼翼从指缝中窥视着榻上若隐若现的白色身影。一臂之距,二人停步。
有月光从木窗中漏入,半照在朦胧的轮廓上,似乎是女人的下颌。女子没有出声。
“你乃何人?”
夜色模糊了女子的动作,似乎她好奇的歪了歪头。声色迷茫:“我?云翡”。
闻言,周奇缓缓放下捂脸的右手,挣脱开被李善拉住的袍袖。左脚试探性的略微超出李善半步,想要靠近,身子却依旧遮掩在李善身后:“云翡,谁?”。这举动胆怂得清新脱俗,又揉杂着掩饰不住的好奇。
云翡扑哧一声被逗笑了。
李善不觉得有甚可笑之处,眉目依旧严肃。
“我乃云翡,其余不知”。
“不知?”李善诧异。
然,她确是不知。似是觉得笑闹够了。云翡起身,缓缓踱步到木窗下,刻意让整张脸沐浴在月色中。
若是说有哪一瞬让李善惊惧,便是此时。
那是一张看不清的脸!月色清澈,那张脸却似笼罩在飘渺云霞中,无论如何努力都看不穿那薄薄轻雾。
周奇这时反倒不害怕了。站直身子,呢喃了一句:“看不清啊”。饶是李善性子沉稳,此时也忍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下的惊惧倒是被冲淡了几分,但那不惧鬼神的大山在崩塌。
看不清么?她是该喜还是该忧?云翡想了想,许是该喜吧,毕竟无论她多努力,上次那带刀的衙役都看不见她。伸手轻触脸颊,然也,没脸就没脸吧。
李善蹙眉:“你可是那惨死于此厢房中的妇人?”。
啊,原来这厢房中死过人啊。她摇头:“我不知。”
李善颇有不耐,他相信,接下来无论问什么,面前的女子都会摇头答我不知。不想追究故意或是真实,想起连日来的晦气,遂招呼周奇转身便要离开。
周奇好脾气的跟在李善身后,还不忘回头张望云翡。却发现那女子也抬脚跟随。当他二人跨过门槛后,那女子却停下了脚步。困扰的低头看着脚尖前不到一寸高的木头。她跨不过这道门槛,这间厢房仿似一个她挣不开的网,牢牢的困住了她。
周奇拉住了欲要飞身下楼的李善。喃喃道:“那什么,她好像出不来。”
云翡每回清醒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周身光影也愈来愈凝实。可是她始终无法跨过门前这只有一寸高的大山。电光火石间,她好像瞬间通透了。她叫住面前二人问道:“那惨死的女子死前可是有何不了的执念?”
李善回头:“是又如何?”
云翡轻笑:“我或可解你的燃眉之急。”
上元县城外十里的官道上矗立着一座简易的木棚,虽简陋但桌椅板凳俱全。
在座几桌人们正在聊着数日前南湖驿站发生的惨案。
小厮手脚麻利地添茶倒水。半垂的茅草帘隔绝了木棚外的阳光和被人或马经过所扬起的灰尘,别有一番安逸。
“不然不然,依某看,必是那妇人与人私奔才惨遭杀害”书生模样的人惬意的喝了一口茶。
有人点头附和:“不错,用斗篷遮掩,必是为了防止被认出”。
“如此说来倒也有理”老者捻须:“亦或者那妇人早已珠胎暗结,需要斗篷遮掩肚腹”。
旁边武夫模样的人哈哈大笑,一拍木桌,大手震的陶碗颤抖,对那老者夸赞道:“长者聪慧,想必便是那妇人的夫婿难掩羞恼,一怒之下将其开膛破肚,就为了取出那暗结的朱胎”。
矮胖妇人从后厨端来两碟酱牛肉搁在书生桌上。她已在此处经营茶棚数年,往来消息略知一二,补充道:“那何以解释孙县令没有发现婴儿尸首?”
“许是泄愤吧”书生回道。
木棚外有牛车停下。草帘被掀开,没有打断众人热烈的讨论。来人逆着光,小厮急忙上前招呼。
待来人坐定后木棚内有片刻的安静。
怪只怪进来的二人,不,是三个人太过于惹眼。两个男人带着个婴儿,没有女眷,这种情状甚是少见。两人一黑一白,皮肤黝黑的偏着白斗篷,肤色白皙的那个却是一身黑。
二人浑似地狱勾魂的黑白双煞。啊,不对,是穿反了衣袍的黑白双煞。
秋日的暖阳都阻止不了他俩裹挟进来的寒气。
众人片刻前还在讨论没有婴儿尸首。
更怪异的是这黑白双煞要了三双碗筷。两人分坐桌旁,第三双碗筷前空无一人。
老者忍不住发问:“二位如此可是为了祭奠已故之人?”
周奇怀抱婴儿,有模有样的抖动着,笑眯眯道:“正是”。
李善不忍直视,才不过几日,周奇举止做派已愈发似个妇人。
众人唏嘘,谁家女人这般可怜,撒手人寰留下孩童给男人照顾。
“你可否离饭菜远些?”李善不耐,用筷子在菜盘上的虚空挑了挑。
“啊?”周奇回头,看了看李善,又看向第三副碗筷的方向,默不作声,将婴儿换至左手,右手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