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檐的灯笼都已点亮,数支蜡烛燃起,亭内重重火光映照,亮如白日。
酒菜陆陆续续搬上了桌。
席上话声纷纭。陆庭芝抱着碗,迟迟没有动筷,眼睛直直的,不知看着什么地方。
直到此时,他才惊觉自己似乎有了某种难以形容,又非同寻常的变化。洞察真气的异能,雍都城外撞向孔大孔小的怪力,那日面对陶质,还有刚才与陆隽康比剑时体内爆发的那股灼热,他竟不清楚自己何时有了这样惊人的本事。
想了一阵,他悄声问顾少昂,“大哥,你还记得孔大孔小两兄弟么?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又急又怒,居然把他们撞倒在地。还有刚才与陆隽康比剑的时候,你有没有看见,我突然间能够无所滞碍的把剑招使出,而那一剑…那一剑,感觉好像要杀了他一样,难道都是因为练了你教我的心诀?”
“传我心诀的人告诉我,它不止能够引导经脉逆走,将体内的一切浑噩拨乱反正,若是在体内并无什么恶毒损耗的情况下,勤加修习,又会疏经通络,助修炼者强健体魄,内力大增。”顾少昂摇了摇头,“只不过,它虽然玄妙,我想也未必有这样神奇的功效。”
如果不是因为大哥所教的心诀,那会是什么缘故?陆庭芝满心困惑,默默思索着,忽然之间,他想起了那个假扮船夫的大胡子。还记得大胡子曾在他身上点过几下,莫非是那个古怪非常大胡子给他下了什么古怪非常的蛊咒?
沉思了半晌,还是难以得出结果,陆庭芝抬起眼睛,看见陆隽安还在不住劝慰陆明湘,“别怄气了,湘儿,你说说话吧。”
陆明湘撅起了嘴巴,哼了哼,“你想我说什么?”
总算陆明湘肯搭话,陆隽安笑道,“湘儿不是最爱饶舌么?怎么不说几句让大家也高兴高兴?”
“好,你想听是吧?”陆明湘忽然舒展眉头,甜甜的一笑,“我就给大家说说六年前,有个姓朱的漂亮姑娘来拜庄,说是要找安哥哥…”
陆隽安的面色霎时变得有些惶惶不安,慌忙打断她的话,“湘儿,你!…”
耳畔果不其然传来一声冷笑,“陆隽安,你好啊…原来早有人都上了门!人呢,被你藏到哪儿去了?”
心口咯噔一跳,陆隽安哑然失笑,“梓娴,事情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还说什么,我才不想听知道你们的经过,你到底做下何等好事,自向爷爷解释便是!”
陆夜侯沉下脸,用严厉的口吻诘问,“隽安,你当真做下了负心事?”
“爷爷,隽安怎敢有辱家风,实是天大的误会…”陆隽安心中叫苦连天,却见陆明湘得意洋洋的眯起双眼,急忙叫道,“湘儿,都是你搞的鬼!你明知你嫂嫂…你、你还不快替我解释清楚!”
陆夜侯沉声道,“湘儿,你说。”
“好吧,事情是这样…当日朱姑娘在街市上卖身葬父,安哥哥买下了她…”话音未落,陆隽安赶紧出手摁住了几乎要从座椅上跳起来的妻子,冲陆明湘露出投降和近乎哀求的难看笑容,陆明湘才继续说了下去,“然后安哥哥撕掉卖身契,还了她的自由身。朱姑娘感安哥哥的恩义,才一路找上门来。安哥哥怜朱姑娘孤苦,就替朱姑娘与至交马知府家的二公子做了媒,如今二人成婚五载,膝下一儿一女,无比恩爱。”
陆夜侯点了点头,微微笑道,“原来如此。若非湘儿,老夫还不知隽安做下此等善事。”
“还真是要多谢湘儿对我如此关爱,”哭笑不得的陆隽安望了一眼尚自余怒未消,别过脸去的妻子,又望向满脸得逞笑意的陆明湘,咳了两声,故意提高了音量,“不知道璧月轩的野狗…”
陆明湘眉头一蹙,打断陆隽安的话,“安哥哥,你再说我可要发火了!”
“没大没小!你多大的面子要发火?”陆隽安还没有吱声,陆泓板着脸把手里的碗筷往桌上重重一搁,冷哼一声,“你真以为瞒过了我?把你爷爷最爱的花瓶打碎没胆子认罪,没头没脑的推在野狗身上,倒有胆量戏弄事事包庇你的兄长!”
陆明湘忿然的起身,跺了跺脚,“我根本就不是有意的,爹至于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教训我,让我难堪么!”
两眼瞪着刁蛮任性,不服管教的女儿,陆泓口里厉声喝道,“你还顶嘴?!”
“罢了!湘儿原非有意,一个花瓶又值得了几个钱,你做父亲的怎么如此小家子气?”沉吟了一会儿,陆夜侯高挑剑眉,继续说道,“不过,摔碎花瓶一事虽然不怪湘儿,故意戏弄隽安却是湘儿的过错…”
陆明湘的脸色瞬间就变得又委屈,又可怜,难以置信的叫了一声,“爷爷…”
顿了一下,陆夜侯抬指点向孙女的鼻尖,面上忽然泛起浓郁的笑意,“就罚你,让你嫂嫂重展笑颜。”
陆明湘微微一怔,连忙笑着应承下来。珍集笑话的主人公之名不是换成了陆隽安,就是换成了陆隽宁,也不顾陆隽安又急又窘,陆隽宁满口抗议,陆明湘口中妙语连珠,宛若在述说二人的真实故事,非但逗笑了嫂嫂梓娴,也引得席间众人欢笑不止。
跟着众人笑了半晌,皇甫萱却倏然收敛了笑容,低头沉思起来。
元希看在眼里,也低下头,悄声问她,“萱儿,你不开心么?”
皇甫萱摇摇头,轻声说道,“我只是突然好想爷爷…”
心底兀自酸涩,听了皇甫萱的这句话,元希的眼睛霎时湿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