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宫里,成百上千的女人都只为皇上活着,一心想着能得到皇上的恩宠,若真能得宠也还罢了,只是多数的人都只能空度青春,有的只是跟皇上一夕之欢,便得守一辈子的空房。这样的日子,妹子不想过。前朝有昭君出塞,妹子本就极佩服这样的为人和气节,宁为鸡首,也不做凤尾,一辈子做别人的陪衬,老死宫中。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出现,妹子自然要把握住。这本就是妹子平生的志向,自己的命运自己安排,不愿终日跟在人后,唯唯喏喏一辈子。再者,若妹子这次能代公主出嫁,也是对朝廷社稷有功。以后朝廷也会对贾府优待一些的吧。大姐姐,这是妹子的心里话,若您真生气,妹子任凭您打骂处罚。”说着,便跪了下去,直直地看着贾元春。
贾元春不怒反笑,道;“好好好,你如今翅膀长硬,也不将这所有的人放在眼里了。连我的话也不听了,还有老太太和太太对你的嘱托,你也都没放在心上。你真是贾家的好女儿!”
探春知道元春正在气头上,也不敢抗声,只得低声道:“大姐姐已是贵妃了,早就光宗耀祖了,若妹子在这宫里,妹子也不能越过大姐姐去,也不能再在贾家的族谱上留下光彩的一笔。倒是妹子到了云南去,成为一方重地的王妃,说不定倒可以名留青史呢。”
贾元春冷笑道:“你还想名垂青史哩。我看你到那蛮荒之地,不被折磨死,就是万幸了。还想着名留青史。我看你是在做白日梦呢。这样的事,别的人惟恐避之不及。你却偏要迎了上去,非得挺身而出,做那毫不晓事的傻子!”
探春听元春话中这意思,知道是她关心自己所致,因此辨解道:“大姐姐请息怒。妹子这么做也是为着大局着想。先被皇上指派的陈女史日日啼哭,心中悲苦。想来大姐姐也听闻了。这样不情愿的姻缘,如何能起到和亲安定一方的作用呢?我听说那大理国的世子也是读过圣贤之书的,不是那蠢蠹之人,他仰慕中原风土人情,好婵娟之色,想来也是风雅之人,若娶去一个只一味啼哭、不懂琴瑟之好的妻子。岂不让人失望?到时还只当是皇上有意轻慢,一味敷衍呢。一念之差。便是干戈的起因。妹子不才,因想到这些,便不敢爱惜鄙薄之躯,替皇上分忧,替百姓消祸呢。”
“你倒是识大体!宫里这么多人想不到,就单单你想到了?”贾元春见探春说得在理,怒气渐消,又道:“且不说你不听我的话。单单你远嫁到云南,这辈子要想再见亲人一面,那是难上加难,你让老太太和太太心里怎么过得去。”
探春默然低头。然后才又抬头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以后还请大姐姐多多关照一些家里,替妹子多尽孝。老太太和太太那里,还请大姐姐也多宽慰着一些。妹子就感激不尽了。”
贾元春见探春言辞恳切,一腔怒气也只能雪化冰消,叹一口气道:“算了,起来吧。谁叫你是我亲妹子呢。也只怪我从前太过急切了,没问一问你的意思就将你弄进宫来。倒让你胸臆不得舒展。也罢,你有你的主见,倒是姐姐多事了。”说着伸手将探春扶了起来。
探春见贾元春脸色和缓,知道她的怒气消了,心里也颇欣慰,让又让侍书奉茶。
贾元春坐在椅上,又问探春道:“只是你这一走,这一辈子想要再见亲人,可是难了。你真想清楚了?若你反悔,也还来得及,大姐姐这就去求了皇上,让他收回成命,只当你没上那个请命折子。”
探春忙道:“大姐姐不用操这个心了。妹子我早已下了决心的,经过深思熟虑才作的决定。妹子多谢大姐姐这般殷切关心。大姐姐的心意,妹子感念于心。只是妹子真不愿意在这死气沉沉的皇宫里荒废一生。还请大姐姐体谅。”
贾元春看着探春神采飞扬的脸,意气风发的神态,心里却涌上各种滋味,想着自己苦心经营这些年,终于挣了一个贵妃身份,虽然也算是功成名就,可自己所经历的种种痛苦,种种折磨,那也都是无法言传的。她羡慕探春有这个机会,也佩服探春有这个勇气,她只恨自己再也不可能像探春那样勇敢地冲破这后宫的牢笼,到外面的世界里去,呼吸自由的空气,去纵横驰骋,任意挥洒,施展抱负。她的眼里不由得浮上了泪水。
探春还只当元春是因为舍不得自己才这样的,便笑道:“大姐姐也别担心,妹子到了云南,一定会时常写信回来,给大姐姐报平安的。大姐姐放心,我到了那地方,一定会好好地照顾我自己的,不会让你们大家为我担心的。”
贾元春叹一口气,道;“你这个妮子,心里主意这么大,将你大姐姐也轻轻瞒过了。我离家早,那时你才生出来,人事不知,咱们姐妹的感情便也没那样深厚。可自你到这宫里来,我天天见着,这宫里又没别的更亲近的人,我对你是从心底里疼爱。当初我只想着,不管你能不能得到皇上的恩宠,好歹你在我的跟前,时时关照着日子总归好过一些。可是到那云南去,人生地不熟,人情风俗也都跟这京城里大不一样,还不知道你能不能习惯呢。受了委屈,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还不知道要怎样吃苦呢。”
探春笑道:“大姐姐过虑了。我到云南去,是做世子妃,一样的一呼百应,哪会有人给我气受呢。”
正说着话,便见一个小宫女忙忙地跑进来,道:“立德公公来了,请娘娘和姑娘到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