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午时,林愈深,翠竹渐显。
阮雪音抬眼望,日光如流水各在其位,交错之处,竹枝苍苍。
“蔚君陛下知道么?”
“我没问过。”
不像她作派,阮雪音一挑眉。“为何不问?”
“不想知道。”竞庭歌答,慢悠悠扬起来手中那杆松枝细看。
“你问阮墨兮路数,却不问这事究竟来自谁的授意。看来并不那么想知道。”
“你不明白。”竞庭歌伸手摘下松枝上硕大松果,将枝干扔了,只留青果在两手间把玩,“我好容易叫他消停了不再提这些事,也就不会自己送上门再提再问。现在是我问你,阮墨兮什么路数。”
阮雪音看一眼被她仍在地上的松枝,“这松枝好看,果在枝上更好看,断果弃枝,煞风景。”
“那是你觉得。我从来没觉得好看。落枝而已,还不都一样。你到底答不答?”
“如果是蔚君陛下授意,”阮雪音暗叹,“只能说,他对你很坚持,阮墨兮也是个有中宫格局之人。”
竞庭歌冷着脸,像是不愿听这句答,“如果不是呢?”
“那还不简单?应该阮佋吧,嘱她拉你入后庭。你成了嫔御,身份改变,再不能名正言顺参与时局,如此结果,几国朝堂都喜闻乐见。”她转脸看她,意思明确——
如此易猜的逻辑,你竟半分没想到?怕只是当局者迷。
竞庭歌默了半晌。“顾星朗怎么跟着来了?”
“想拜会老师。”
“也为东宫药园?”
“不算是。你我在查的事,他所知不多。你呢,为何带了蔚君陛下同回?”
“他非要来,念叨了好几年。我下山之后,这是第一次回,机会难得,便答应了。确实青川各国君主以往也都来过。”
“但那些人都是在无逸崖前敲钟。”那些国君。包括祁定宗。
“是啊。所以此次你带了顾星朗,我带了慕容峋,两国会晤,前所未有。咱们直接领他们入山门,也算蓬溪山礼数。”
就不知老师如何应对这凭空而降的礼数。阮雪音心道。
而总算到了步云梯前。
竞庭歌停下,回头向慕容峋,“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昔年下山时那段漫长石阶么?就是它。”
后面两位皆已经停了脚步在看。
“这么陡,一望无尽直入云霄,步云之名,名副其实。”慕容峋点头。
“这种陡梯,上去累,下来更累,无怪你们师徒三人不常出门,往来一趟实在也辛苦。”顾星朗但笑。
“好风凭借力,送客上青云。这世间道啊,能上青云的不一定凭实力,有时候仅仅因为风大。所以我们这些无风可借的人才要加倍努力。祁君陛下你说是不是?”
“极是。想来惢姬大人让你们自幼上下步云梯,也是良苦用心。路不好走,风不常有,但至强者,可以引风而御风。”顾星朗笑答,“竞先生实力,堪为御风者,远胜青云客。”
慕容峋不着痕迹抽了抽嘴角。
“梯陡难行,有劳二位君上,要费些脚力了。”阮雪音淡声,转身上石阶走在最前。日色大盛,山风忽起吹得满目翠竹声动如巨潮。
“你就是这么哄的?堪为御风者,远胜青云客?”慕容峋走在第三,与竞庭歌刻意拉开了些距离,压低声量回半个头朝身后顾星朗道。
顾星朗正左顾右盼看路看竹又看天,闻言一怔,旋即失笑:“不是。我家那位不在意这个,不需要讲这种话。”
慕容峋怎么听怎么不对,“那你是在投其所好,变了花样哄我的人?”
“谁是你的人?”顾星朗眨眼,恍然状,“抱歉。那个,也没有,不过是顺着说。你这位竞先生吧,脾气大,性子急,我不敢惹她,省得她恼了没处撒气回头欺负我们小雪。”
竹林摇曳,山呼海啸,行得越高越有些惊天动地之势。慕容峋甚觉凝噎,右脚一勾,两块阶上碎石同时弹起向后飞去。顾星朗闪身一让,碎石随阶梯噼啪啪往山下滚。
慕容峋凝神听响,心知没中,抬脚,再要勾,却见竞庭歌回身亮嗓门:
“你们能快些么?过了时辰没饭吃。都不饿是不是?”
这般说着,转回去拉一下阮雪音,“喂。”
“干嘛?”
“紧张么?”
“紧张什么?”
竞庭歌冷笑,“你这会儿淡定了。方才谁犹犹豫豫叫我拿主意。”
“定下来就不紧张了。”阮雪音答,“倒是你,说好了,闲聊天,别用力过猛。”
“我自然知道。这些年,我比你练得多,待会儿见了老师——”
她猛一个趔趄撞到前面人背上。
盖因阮雪音骤然停了。
“做什么?!你真是——”
她抬头要嚷,乍越过阮雪音肩头忽见石阶上方约二十步处站了个人。
怔忡只一瞬。
抬步上前,两人并立,齐声道:
“老师。”
惢姬一身淡青衣衫,乌发单髻,面上浅淡以至于周遭竹林山风都染了氤氲。
比阮雪音的脸更淡,顾星朗心道,更淡更难读,像浮在尘埃间的暮光。
“久不回来,步速都变慢了。”她开口,声音也淡,“从进林子到这里,走了快两个时辰。”
“老师明鉴,单我们两个人,应该已经到了。这不是,”竞庭歌道,回头往下看,“多了两个人。”
顾星朗微笑,慕容峋没什么表情,此刻也正并立同一级阶上,遥遥观望。
“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