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霜殿位于挽澜殿东北方向,中间隔着一大片茉莉花圃和几座亭台,沿着花径从挽澜殿后面的别院一路走过去,也不过十来里,所费不到半个时辰。
顾星朗负手站在茉莉花圃尽头,隔着约莫一里的距离,望着披霜殿紧闭的殿门,夜风中月白色龙纹常服的衣角不时扬起,人却是再未向前一步。
涤砚候在一旁,默不作声。已经有上百个夜晚了吧,自瑜夫人去年初入宫,这种场景便常常发生。刚开始他还试图从中劝说,毕竟他自幼随侍君侧,君上、瑜夫人与先太子的事,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与蘅儿亦是相熟多年的老友。
瑜夫人入宫当夜的那场谈话,他与蘅儿都侍奉在旁,亲见君上眼中的眸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他以为这件事可以解释,可以转圜,便与蘅儿商量,平日里多多劝说,但纪晚苓的态度却异常强硬。
顾星朗到披霜殿的次数,便由一开始的每夜都去,变成两三天一去,至十余天一去;情形,也从进去呆半个时辰,到如今只是在殿外静静站一会儿。
也便是这样,涤砚才逐渐意识到,这或许是个死结。
月华台狭小的空间内,只容得下一榻、一书桌,此外最多再站四人。阮雪音斜倚在软榻上,手里握一柄似笛似箫的墨色圆管,比笛箫粗一些,泛着晶莹流转的光泽,就着她手的位置,很随意地落在散开的裙纱间。
她四肢舒展,倚得可以说是惬意,此刻正望着夜空,偶尔转头换一换视线方向,眼神明亮,容色沉静。
这等举止气度,若是位肤白剔透的佳人该多好。云玺凝神望着她,心中第一百零一次升起惋惜。她跟随她的时间越长,心中的惋惜便日益加深,阮雪音不知她心中所想,回头见她又望着自己愣神,微微笑道:“今夜需要等很久,你若是乏了,便回去休息。”
“夫人每每这么说,奴婢却不能不用心侍奉。若让君上知道主子身边无人可唤,是要怪罪的。”
阮雪音似笑非笑看着她,终是没再说什么,拿起手中墨色长管,将一头紧贴右眼,左眼微眯,另一头朝向天际,透过那管中空间,认真看向夜空某处。
半晌,她放下长管,依旧那么倚着,双眼微闭,似在养神。云玺看向漫天灿烂的星河,犹豫片刻,轻声问道:“夫人,今夜星空明亮璀璨,为何还要等?”
她跟在阮雪音身边已有月余,虽不明白这观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看不懂她每次观星时另一只手同步在那面有如屏风的墨盘上微微移动的、若星又若棋的一颗颗东西,多少知道,观星的最佳条件,是夜空如洗,万里无云,满天星子清晰可见。
“今夜天气是不错,但我要看的地方,却被薄云遮住了。”
云玺闻言,仰起脖子辗转盯着天上看了整整一大圈,终于隐约看到西北方向极渺远的一处,似有薄云遮住了墨色的天空。
“这观星的要求,也真是高,跟种田似的,看天吃饭。”
她跟随阮雪音快两个月,知她虽是公主,却不在宫中长大,不熟悉、也不在意各种规矩,性子又冷淡,没什么要求,主仆二人相处顺遂,渐渐说话也不那么注意。
阮雪音听她这话说得可爱,忍不住微扬嘴角:“你说得不错,所以才需要夜夜用功。若碰上多云或雨雪天,就是等上一整夜也不顶事。这种天气,已是难得,因此才更值得等。”
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伸伸胳膊,躺了大半个时辰,也该起来活动活动,喝一口茶。
然后她便看到,西北方向披霜殿前,那道迎风而立的白色身影。
“又去了啊。”阮雪音捧着天青色小瓷杯啜一口茶,尾音拉得有些长。
云玺随她视线望过去,却不敢接话。
“我入宫已有月余,你即便不愿同我说,这整个皇宫里又有几人不知,瑜夫人与君上不睦,平日里也见不上几面,君上更是每隔十余天,便默默在大夜里立于披霜殿前,一站就是大半个时辰。”她说着,仍旧看着披霜殿的方向,眼波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玺赶紧噤声道:“好主子,您即使知道,也别这么说出来,在宫里,这事儿是忌讳。”
“听闻君上与瑜夫人自幼一起长大,纪相还是君上的老师,按理说感情应是极好,为何会如此?”阮雪音转身看着她,刚才的话竟像是一句也没听进耳朵。
云玺面露难色,双手十指不安地交缠起来:“夫人别问了,奴婢不清楚。”
“难道是因为那个传闻?”
阮雪音口中的传闻,自景弘二年,便开始在整个大陆上流传,如今霁都城内很难听到,当然是源于某些弹压措施,却挡不住这热衷阴谋论的人世间,揣测编排,终是将一种传闻、或者说法,变成了一个逻辑清晰、像模像样的故事。
当年封亭关一役,战封太子明明大捷,虽说战场上的胜利并不能保证一位将领全身而退,但顾星磊死于战争终结的倒数第二天,按理说大势已定,对方兵力、战力已跌入最低点,以他的作战天分与经验,怎会就这样被一小队轻骑兵伏击,死于万箭之下?
那支伏军从何而来,是哪方势力,从封亭关活着回来的几千将士,竟没人说得清楚。这样的好手段,显然经过精心筹备。
一开始,舆论大多指向崟、白、蔚三国,认为或是三者之一,或是一场联手,不一定是皇室,也可能是民间势力。终归祁国很快确立新君,没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