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甚至道髻都没有半分凌乱的脑袋,挂着那张刀刻斧削般的惨白脸皮,远远飞出,砸在十余丈外的一架箱车上,滚落尘埃。
黄白丁横刀身前,一步步往箱车阵行来;步履稳健,满身是血。
那个原本身躯如同巍峨山岳的军将,不知为何竟恢复了真身原型,立于车阵之前。他已看出,那个剑术精奇的青衫少年,和眼前这个身受重伤的银池会少当家,都已经不堪再战。
但他从黄白丁的双眸之中,看不到丝毫孱弱,痛苦,畏惧之色;那一双精光如炬的眸子中,只有死亡!
他见过别人眼神中的杀意,仇恨,疯狂,绝望。但没见过一个活人眼中的死亡。
在那样的眼神里,一切已死。
在这个世间,除非是已经道证长生的巅峰修士,否则,没有任何一种力量,可以战胜死亡。
军将的周身,瞬间杀气升腾,整片天地之中,蓦然充斥着某种来自远古战场的萧瑟气息。
黄白丁依然稳步行来,穿过那道笼罩天地的杀气屏障,走入自成一体的远古战场天地之中。这种游离着无数战死者的残留英魂的萧瑟气息,会疯狂地饕餮任何活物的生机。
然而,这个看似重伤将死的年轻人身上,似乎根本没有生机。一股极强的阴煞之气,甚至将那些残留英魂惊动四散逃窜,若不尽快收拢,便有魂飞魄散之危。
魁梧军将高举手中的乌金令牌,只见那令牌突然乌芒闪现,瞬间爆长,割裂长天劈下,似要将整片大地,连同走在地上那具鲜血淋漓的行尸走肉,一举辟为两半。
黄白丁裂开唇齿,阴恻恻一笑,口中便有鲜血源源不断,溢流而出;那样子,说不出的阴深可怖。
待那道割裂长天的乌芒将至头顶,黄白丁突然身形前倾,不闪不避,也不挡格;整个身形,突然化作一道刀光,弹地而起,朝着魁梧军将的胸膛激射而出。
那道乌芒,势必将这具已经化作刀光的躯体劈为两半。
但是,那道被劈为两半的刀光,依然会毫无阻滞地射穿军将的胸膛!
任平生眉头紧锁,那片原本漠视世间一切的心境,突然间似乎被那道赴死而去的刀光,划开了一道口子。
魁梧军将神色寂然,看不出是何种感觉。若真的就此被一个最多不过四境的年轻武夫,越境换命,还能有什么感觉?
破裂而来的长空之中,突然乌芒消失;那道激射而去的刀光之前,已经失去了魁梧军将的身影。
待到刀光消失,再见黄白丁那鲜血淋漓的身躯落地站稳之时,那个魁梧军将,已经飞遁而去,远在数十丈外,瞬息间没入黑暗层林之中。
黄白丁一口气泄,再无法保持清醒,只见他身形摇晃几下,终于躺倒在地,气息断促。
任平生勉强支撑着如遭万箭攒射的身躯,踉跄走到黄白丁身边。他从自己的包袱之中,取出一只工艺拙劣的瓷瓶,拨开塞子,便有极其难闻的药气,扑鼻而来。
任平生从瓷瓶中倒出一些黑色粉末,一点点往黄白丁腹腔上的伤口洒去。那药粉,也不见有何奇特之处,一旦沾着皮肤上的血洞,便即开始粘合,凝胶,便好似瞬间生出了一张新的皮肤。
片刻之间,黄白丁身上的数个剑洞,都已经止血粘合。
任平生将伸出一手,将手掌覆于他的百会之上。这种治疗生机枯竭的方法,他的父亲任强,曾于三年前在一个垂死的小女孩身上施展过一次,后来传授给了任平生。
只不过,本事重伤之余,任平生元气不足,也仅仅是做得让黄白丁恢复生机,行动无碍,便即收手了。
“大恩不言谢。”黄白丁喘着气道,“这一条线,短期内我们是不会走了。你什么时候有需要,只需带句话到南荒越岭的北海洲恨剑滩;我黄白丁,携整个银池会数千好汉,赴汤蹈火,绝不推辞。”
任平生淡淡道:“那倒也不必。你这人,很爽!想必俭叔也跟你说过,我投奔你的商队,只不过是想藉此掩藏行迹,方便赶路而已。”
黄白丁点点头,“这个我知道。但毕竟,今天若没有你,咱们这一伙人,必然都死于非命。”
顿了一顿,黄白丁看着他,面色凝重,“更麻烦的是,那块海山令,其实就在我身上!到了那两个人手中,整个银池会数千兄弟,还有我们百多年来贩运私盐的各条脉络通道,都要被他们连根拔起。恨剑滩数万渔民盐伕,也会就此变成一盘散沙,任由他们奴役盘剥。”
任平生心下震惊,茫然道:“既然如此,我昨晚已经将先天卦象占卜的结果告诉俭叔,你们……”
“少当家,你没事吧?”俭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踉跄走进,那个苍老的生意,此时却高亢了许多,打断了任平生的话语。
但任平生话已出口,黄白丁何等机警,那边原本跌落在地的弯刀,有已经到了他的手中。
俭叔身上的箭伤,虽然洞穿大腿和肩胛,却都是皮肉之伤。他手中的长鞭,有意无意,便是蓄势待发之态。
黄白丁长叹一声道:“俭叔,从对方开口索要海山令之时,我便知道,银池会中,出了内奸。”
俭叔握鞭的手,不由得紧了一紧。黄白丁继续道:“但无论如何,我没想到居然是你。”
俭叔那褶皱纵横的脸上,抽动几下,怆然道:“少当家,你若活到了我这个岁数,就会明白,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