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一步丈余,往后倒纵而去,却并不着急,每一步,都把两人留下的气息脚印,悉数抹除。只不过追踪与匿迹,一样需要心无旁骛,心境明澈。任平生一片明净识海之中,尽赋以望气之功,让周身气机内外呼应牵连,周围数十丈内的风吹草动,都了如指掌。
倏然起伏变强的一道气机律动,由径直向前,到突然收敛气息,折而向北,任平生心知肚明,却并没有回过身来,也没有出声询问,只是暗自叹息一声,依然一丝不苟地消除二人行迹。只是到了黑炭女子转折他往之处,任平生驻足四顾,看着东北方那道阴柔气象在旷野中渐去渐远,略微惋惜。
那晚在培秀寨,与余子哥促膝长谈,余子哥苦劝任平生留下无果之后,也曾退而求其次道:“像你这种初涉江湖的雏儿,看似个任人宰割的身板,却又很有视人命如草芥的魔头潜质。不如先留下跟我先干完这两三个月,千里投亲,就算一路顺风,起码也是一两个月的路程,没必要急在一时。且不说走得急了,途中极有可能的水土不服,还有途经各处城池,你一个风尘仆仆的浪荡孩子,也极容易被横行乡里的执绔恶少,纵奴放狗欺凌打劫。遇上此种困境,你还不还手?还了手,你又如何脱身?”
“你隐忍一时,却未必就能求得个风平浪静。玄黄天下有句人尽皆知的俗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别以为这里头有任何夸张的成分,一家一族,但凡出了一个道修胚子,被山上宗门看上,收为门徒;这一家人,就成了十里八乡人尽皆知的名门。万一那道修胚子还能在宗门之中,脱颖而出,成了某位真人或者仙师的嫡传弟子,其自身在一城一镇的名声地位,就可以成为反哺家人甚至整个家族的极大尊荣。随之而来的各种官商人脉,往往能带来极大的利益。由此而生的所谓名门望族子弟,依仗天下无人敢于拂逆的宗门势力,就算是一乡里正,一城城主,都要敬其三分。对于普通百姓,尤其是你这种外乡来的浪荡子,人家根本不会把你当人看。一旦招惹上了,要么就是收了当条狗用,主子往哪一指,你就得往哪龇牙撕咬;要么就是给你入了奴籍,卖给富贵人家做个家奴。”
“所以说,没积攒点江湖经验就想孤身远行,悬。要么就是你本事足够大,一条血路杀过去。任他是家丁恶奴,有守城缉盗的武院子弟,战力逆天的护教军团,乃至山上宗门的仙家修士,你都有资格喊一声顺我者活,逆我者死。”
这几个月来,所见所闻所遇,确实是应了余子哥当初所说的话。在铁匠铺韬光养晦,藏身渡劫的时候,若不是自己故意示弱在先,顺从那个来抓民伕的傅大班头,又及时将其暗杀,销毁了当天的民伕名册,恐怕迟早也要被烙上疤印,入了奴籍。一个龙门镇,当然捆不住自己,就算剑道修为全失,凭着这几年打熬出来的钢筋铁骨,迅疾如飞的步履身法,一路杀将出来,也不是什么问题。但如此一来,就如同捅了马蜂窝,会遭受当地武院,兵家和宗门势力的围追堵截。
好不容易遇上个身手不俗的人,又与自己一样,对太一道教治下的各种势力都不愿买账的人物,任平生随之与那黑炭女子同行,颇有与虎谋皮的味道,但还是忍不住追随而来。能不能同舟共济,那是缘分,不强求,但总好过不知所为地呆在那片无忧无虑但同时也是无所作为的工地上。
即便是呆在刘阿金的铁匠铺,又能如何?老人家对自己是不错,但那个太一道教的虔诚信徒,埋怨自己总不记得烧香礼拜时满含敬畏的神色,看着就堵心。
如今的任平生看那黑炭女子,一如当时的余子哥心中的任平生,都是初涉江湖的雏儿。他明知已这女子的心性手段,断然不可能逃脱那有高手领衔的百余骑兵追捕。只不过既然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心之缘,他也不过是略微惋惜而已。
那一条火把长龙,已经到来两人先前歇息烧烤的地方,停了下来。任平生立身之处,离得已远,看不清哪里的情形。只见那队人马略作停顿之后,竟然兵分两路。一路循着二人先前留下的足迹气息往西追来。另一路,却继续往北疾驰而去,正是那黑炭女子逃遁的方向!
任平生满脸黑线,腹诽不已。这修为奇高,手段古怪的女子,还真是顾头不顾腚的作派!
任平生略微估量了一下两队人马的实力,那位散发极强气机的高手,显然是在往北那一对人当中。但往自己这一边的,却人数更多。
这队骑兵,比半年前伏击银池会的那些护教军,只会更强。即便是剑道二重完满时期的任平生,对上六七十骑弓马齐备的护教军,也极其吃力,若其中多几个三四境的修士或者武夫,他几乎就是只能束手就擒的下场。
任平生再无犹豫,转身远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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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曦莲跑出十数里之后,自我感觉不错,反正都过了两次河,她自问即便后来的路没有再刻意去消除行踪,应该也问题不大了。说有什么绝顶高手领军,吓谁呢?屁大的小男孩,也敢对姐姐使坏吓唬人。无论你是因为本事稀松,想求一份荫蔽;还是居心不良,想吃姐的豆腐,我可都不会钻这种明摆着挖好的坑。
只是当她看到那点点火光,虽不如先前如一道长龙翻飞,却也是迅疾如流星的气势,往自己这边疾驰而来,李曦莲有点傻了眼。这一队人,起码也有三四十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