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茶汤馆出来,张小雷便被带去了医馆。
医馆能做的也只有止血,除此之外也无用处。
张小雷躺在医馆的草席上,看着外边门口人群走过。
天色有些黑。
下过雨。
路面上的积水,在人走过之后带起些许淤泥。
张小雷深深叹了口气,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那地上的淤泥。
本来以为自己有机会做肥料了,可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就是个淤泥。
简简单单。
至少在别人眼里,他没有做肥料的价值。
邵友伦坐在张小雷身边,轻轻说道:“风舞哥不是不顾你,他是担心你遇到危险。只是就连他也没想到,那苍九做事竟然这么绝。小雷,你不要记恨风舞哥,他为了你已经……”
“我知道。”
张小雷打断了邵友伦的话,他轻轻地说道:“我就是觉得自己想太多。”
邵友伦咬咬嘴唇,他犹豫一会儿,最后还是说道:“我帮你垫付这次药钱,然后便不会管你了。”
“哦。”
“风舞哥叮嘱我,不要给你钱财,不要帮助你,让你自己熬过去。”
“哦。”
“他说人生就是这样,只有熬过孤单一人的低谷,才能往高峰前进。”
“哦。”
“你身无分文,恐怕明天就会饿肚子,还要顶着压力去查案……”
邵友伦实在是担心张小雷,便多说了几句。
忽然,张小雷转过头来,与邵友伦说道:“我想静静,好么?谢谢你来救我,我想静一会儿。”
邵友伦看着张小雷的眼睛,心里忽然有些难受。
那眼眸如同死了一般,不见半点神采。
好似躺在他面前的不是张小雷,而是一个行尸走肉。
他深吸一口气,最后站起身来,温和道:“好。”
他转身离去,张小雷没看他。
此时的他,也说不清心中究竟是什么感觉。
悲凉?
难过?
劫后余生的欣喜?
通通没有。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很静,天下万物都好像死了一般,明天也好像死了一般,仿佛明天永远不会到来,时间停留在这一格。
“想得可真多……”张小雷喃喃自语,“读书、认字,自以为会有出息,自以为能重新做人,自以为跟对了先生,可到头来……”
到头来,一场空。
张小雷忽然在想,人生永远都是这么痛苦的么?
刚在一个坑里折磨了十年,转而又跳进了另一个坑。
既然一开始就要生活在黑暗里。
又为何让他见过光明?
他倒宁愿做个瞎子,一开始便什么都瞧不见的瞎子。
他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去。
医馆大夫瞧见他要出去,连忙喊道:“你去哪儿?你还伤得这么重……”
张小雷回头说道:“你会让我今晚住这儿么?”
“这……自然不会。”
“那我要去找睡觉的地方,既然钱已经付过,你又为什么问我?”
“我就是问问你……”
“既然是随口问问,倒不如闭嘴,不是么?”
“也是……”
医馆大夫不再询问,张小雷走在那人群之中,漫无目的地寻找着安身之处。
要查案。
查不出案子,就要顶罪。
如果顶罪,那就要死。
死他妈拉个巴子。
张小雷忽然在想,如果要死,怎么偏偏要死他?
凭什么不能死邵品?
他对邵品没有感激之情,刚才邵品救他,只是为了李风舞的人情。
若是没有李风舞,估摸着邵品看他的目光,与看一坨烂肉没有区别。
“小雷……找到你了……”
忽然,他身后有声音响起。
他转身看去,却见是邵小玲。
“之前看你没去学堂,就好奇你去了哪儿,又听说了茶汤馆的事儿……”邵小玲轻声道,“人没事就好,活着就好。”
张小雷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邵小玲不假思索:“朋友出事儿了,来看看不是应该的么?”
“朋友?”
“对啊……”邵小玲说道,“我们不是朋友么?”
张小雷沉默不语。
他寻思一会儿,忽然挤出微笑:“对,我们是朋友。谢谢,能帮我个忙么?”
“什么忙?”
“我今晚没有住的地方……”张小雷说道,“能借我点钱么?”
“行。”
邵小玲颇为爽快地拿出些碎银,放在张小雷的手上,还不忘问道:“够不够?”
“够了,多谢……”张小雷说道,“我有钱便来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