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尔从小就是个受老师喜欢的好学生。一方面是她有个当小学校长的叔叔,另一方面也是她自己争气。
但在全县最好的那所私立初中的提前批升学考试中,闻尔并没有发挥出应有水平,所以她最终以第三档的价格进入到了润泽书院。
世界的每个角落,但凡有社会族群,应该就会有竞争;有了竞争,就会有优劣之分,自然而然会导致“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这一既定结果。自从恢复高考以来,考试的竞争排名从未止歇。
对出生于20世纪末的闻尔来说,周围的一切都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管是大时代背景下的“知识分子下海热潮”,还是父母赶赴潮流去外省做海鲜生意,这些都给95年出生的闻尔提供了区别于她哥哥闻圣勤的很多人生经历。
江南地区自古才子佳人辈出,读书人也跟赶集似的往上冒,考试压力自然一年胜比一年。在江州县,初中阶段属城里的润泽书院最佳,但它是个私立学校,学费历来都是根据竞赛录取成绩来划分档次的。
闻尔是以每学期3600元的第三档学费标准开启了自己的初中学习生活。当然,有好长一段时间,闻尔是倾羡于那些特等免费生和1200元的一档生的。
2007年9月1日的那天,和多数学生一样,闻尔由闻爸闻妈拎着大包小包一起送到了宿舍里。至此之后的求学生涯,闻尔却再也没有享受过这样双亲相送的待遇。
“尔尔,住下铺好,晚上起来上厕所方便。睡上铺不安全,万一迷迷糊糊踩空了那就不得行啊!”闻妈手上麻利地用带来的毛巾擦拭着进门靠左的那张下床铺。
“睡上铺也挺好的哈,下铺晚上可能睡着会不安稳,万一上铺翻身动来动去,尔尔睡不着的。”闻爸边套被子边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都行吧,下铺也挺好的了,方便。”
闻尔在某些事情上喜欢干脆简单地去完成,比如此刻。
她打量了一下这个自己要住三年的地方。六人间,每人都有张属于自己的书桌,进门口左手边是六个衣帽大格子,右手边则是厕所。空间虽然有点挤,但能够拥有独立的卫生间已经相当不错了。而且,润泽书院这学生宿舍的外部建筑风格,总会让闻尔想到希腊的神殿。因为每层楼都有露天的大洗衣台,周边顶着五六根极高、极大的柱子,在视觉上给人一种神秘的庄重感。
抬头向右看,闻尔发现并排靠窗的那张上铺已经铺好被褥了。看来,有人比自己来得还要早,闻尔倒生出一股想要快点见到床铺主人的急迫感了。
离别总是来得很快。
“尔尔,在学校里要照顾好自己,想吃什么就买,不要不舍得花钱。”在闻爸闻妈心中,让女儿不愁吃不愁穿是极为重要的,也是疼女儿的一个表现指标。
“嗯嗯,我晓得,你们走了啦!”
其实,与父母的分离对闻尔来说早已司空见惯。
大概4岁的时候,闻爸闻妈就把她交给亲戚,自己关了餐馆和小卖部,奔赴远方了。可以说,闻尔幼时的童年记忆是多地分布的。若这几天在爷爷奶奶家,脖子上就挂个小布包,随着奶奶进入到大片雪白的棉花地里,揪下那一朵朵天边的云朵。最后,沉甸甸、胖鼓鼓的布包会换来一颗五分钱的清凉薄荷糖。
或许,记忆会停留在外婆家。闻尔永远记得,人生中的第一本《新华字典》是外婆掏出7元钱去周边最大的小卖部里买给她的。而在闻尔6岁那年,外婆和外公在一个大雪天闹分居。那时候,她和闻爸站在大舅舅的厨房屋檐下看着一道墙被砌起,阻隔断了这对老夫妻的任何交流。一直到2015年,外公去世,墙终于倒下了。
当然,闻尔也不会忘记有好长一段时间寄居在大姨家的情景。不知道为何,这总会让长大后的闻尔联想到《红楼梦》里林黛玉在贾府的那份寄人篱下的不适感。
大姨家开了个豆腐作坊,每天晚上楼下都是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小闻尔基本没有在11点前入睡过。有时候,她会爬上又长又高的板凳,手里握着个大捞勺,用出吃奶的劲费力搅着大锅里的豆浆,不出多久,最上面还会结出一层金黄的豆腐皮来,也可以叫它为腐皮。之后,舀出一部分豆浆来做豆腐,剩下的就直接卖。
那时候做豆腐生意,是要挑着个担子,一头是铁桶,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豆浆;一头是木方隔板,掀开湿润的黄白布子,里头摆着一块块方正砖头般的新鲜豆腐。木隔板底下衬着个小箩筐,这里将会倒进一颗颗饱满的黄豆,那是买豆腐、豆浆的人家拿来交换的“银钱”。这样“以物换物”的买卖形式深刻地镌映在闻尔的童年回忆里。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闻尔看到大姨,想到大姨家,记忆深处的那股豆浆味总会悠悠绕绕地冒出来,仔细砸吧几下嘴,似乎还能从牙龈处吮吸出几分豆浆的甜味来。或许,这也是闻尔长大后讨厌喝豆浆、吃豆腐的根本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