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布置灯阵的时候,就能明显感觉到船员们的眼神不太正常。
他们在看我的时候,眼神中明显出现了提防,有些人甚至一看到我,就会远远地绕开。
就连老汤也是这样,他和我说话的时候都变得小心翼翼的,生怕那句话不对,刺激到我那脆弱的神经似的。
看样子女王没骗我们,以前的老战员,大多都是在这片海域出事的。
不过也不是所有船员都对我们避之不及,还有两个人是例外,这两个人,一个是船长,另一个是米乐。
米乐是这条船上的二水,论职级的话,应该算是这条船上最低的人之一,他原名叫克里斯汀,是船长的表侄,两人的身材、长相都有相似之处,就连性格都很像,两人在性格上有一个很大的共同点,就是不管遇上什么情况都特别淡定。
大家之所以叫他米乐,是因为这家伙对大米有着极高的忠诚度,他几乎不吃别的主食,只吃米饭,而且每次都能吃一大桶,所以也有人叫他饭桶。
我从桅杆顶端下来,重新落到甲板上的时候,正巧碰到米乐在给桅杆做加固。
他见我从桅杆上下来,不但没有立即离开,还笑着冲我招了招手。
终于碰到一个能说话的人了,我便拍拍手,走到米乐跟前:“听女王说,咱们马上就要进入雾海了。”
听我这么一说,米乐顿时乐了:“女王专程去找过你?她嘴里肯定没好话。”
“确实没好话。”我撇撇嘴,说道:“雾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米乐停下手里的活儿,专心回应我的问题:“大海行时代的驱魔人将那里称之为‘女妖之海’,那片海域终年被大雾笼罩,雾气中潜藏着很多危险的东西,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人鱼,你可别以为海里的人鱼都和童话故事里描绘的一样,真正的人鱼,对人类是没有任何好感的。她们会通过歌声来迷惑船员,将船只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听女王那意思,这条船上的老战员,都是在雾海附近出了问题?”
“应该说是在雾海边缘出了问题,反正在我的印象里,每次他们出事的时候,我们的船距离雾海都只有十海里不到的距离。”
“不能绕过那片雾海吗?”
“不能,雾海是通往海市的必经之路,如果绕过雾海,咱们只要至少要多花两年时间才能抵达百慕大。”
我蹙了蹙眉,没打算继续问下去。
反倒是米乐主动对我说:“放心吧,大副不会将你们关在寝室里的,大家心里都清楚,那道铁闸门根本关不住你们。”
我问米乐:“万一我们真的发狂了,你们岂不是很危险?”
米乐咧嘴冲我笑:“何止是危险,你们要是也发了狂,这一船的人都会没命的,所以我现在一直在祈祷你们三个别出问题。”
我相信他说得都是心里话,但他言语间却充满了调侃的味道。
米乐和船长都是这种性格,再危险的事,也能被他们拿来侃。
我记得老汤曾对米乐和船长的性格发表过这么一通见解,他说,米乐和船长都是天生的海盗,他们是血统最纯正的维京后裔。
现在回过头去想想,这个评价还挺贴切的。
回到船舱以后,我先跑到食堂拿了足够量的干粮和罐头,然后就回到寝室,关上了闸门。
这样做,最起码能让船上的人稍微安心一点。
我将手表挂在床头上,时不时瞥一眼时间,静静等待夜幕降临。
老汤说过,以前的老战员都是在晚上开始出问题的,怪异的是,这条船每一次抵达雾海边缘,也都是在晚上,如果老汤他们刻意控制船只的速度,企图白天进入雾海,海上就会凭空激起风浪,在晚上准时将他们送到雾海边缘。
今天早上的太阳是六点钟升起的,白天会持续八个小时,然后就是长达十六个小时的黑夜,在内海中走得越深,黑夜延续的时间就越长。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钟,距离黑夜,还剩下短短三个小时。
卢胜材将一个开了盖的罐头递给我:“大头,你说,咱们会不会也和那些老战员一样失心发狂啊?”
我从罐头里刮了一勺肉泥塞进嘴里,就着鲜咸的肉味儿回应道:“你还记得我先前跟你说过,人性这东西,本来就是善恶两面,道德这东西,也未必完全就是善的体现,大多数时候,它只是人类在文明发展过程中衍化出的一种良性需求。人类这个族群要想更好地生存下去,就必须依从道德来行事。还有就是,人类天生伟大,但也天生渺小。”
卢胜材点头:“记得呀,自打上船以后,这种话你说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记住我说的这些话,我保证你不会发狂。”
最近这段时间,我突然想通了一个问题。
当初在静云山宝库中的时候,我为什么会受深海低语影响?
虽说当时我听不懂低语中的大部分内容,但那道低沉无比的声线,却在我的潜意识中扎了一个刺,就是这根刺,让我感觉到了恐惧。
这根刺告诉我,我们这些人类的存在,本身就没有任何价值,我们就是宇宙中的一粒沙尘,我们的生与死,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毫无意义。同时它也告诉我,低语之中存在一种极为庞大的毁灭性力量,在这股力量面前,我作为一个凡人,毫无胜算。
先击溃你的价值观,再让你绝望,而那股深入骨髓的恐惧,就是从绝望中衍生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