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陆师伯的身法,想要避开其实很简单,可他竟做出一脸茫然的样子,被大个子稳稳顶住了胸口。
大个子看似要将陆师伯顶翻在地,可实际上,他并没有顶实,而是探出一只手,拉住陆师伯的腰带,将陆师伯拉退了两步,最后还扶了陆师伯一下,防止他摔倒。
怪了?这两个人在演戏么?
演给谁看?
卢胜材一看到陆师伯吃了瘪,当场就火了,我一把将他扯住,示意他先别冲动。
大个子将陆师伯压住以后,另外几个半大孩子就一窝蜂地冲进了工作间。
先前趴在门口偷瞄的那位女同学原本也想跟上去,却被大个子一嗓门给喊了回去:“红叶,你出去!”
经他这么一吆喝,小姑娘嘟了嘟嘴,又退到门外去了。
叮!当!嘭!啪!
工作间里突然传来一连串剧烈的噪响,那几个人竟然在打砸工作间里的东西。
那可都是陆师伯的心血啊。
我朝陆师伯那边瞥了一眼,就见那个大个子依然紧紧拉着他的腰带,陆师伯默默地望着工作间,眼神说不出的无奈。
片刻,陆师伯将视线挪向了我。
四目相交的那一刹,陆师伯冲我摇了摇头,示意我别插手。
我点点头,让他放心。
我和陆师伯可以心照不宣,可卢胜材却像个快要被点炸的炸药包似的,我差点就没压住他。
卢胜材可是爱极了陆师伯做的那些毛笔和砚台,现在听到工作间里砸响不断,他不恼才怪了。
等到工作间里的嘈杂声停下,院门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阵脚步声是在胡同半中央突然响起的,显然是有人一直站在那里等着,直到前头的人将工作间砸得差不多了,那人才匆匆赶过来。
这听到这阵脚步声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我心里头顿时一阵别扭。
与此同时,陆师伯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那是一副想怒,却又不能怒的表情。
片刻,便有一个身披长袍的老道跨过了门槛。
这人的年纪看起来和我师父相当,他的身材略瘦,但行走之间胸口挺得笔直,每一步踏出,道袍便随着脚步的起伏猎猎作响。
他身上处处散发着气宇轩昂的傲气,却少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清淡。
说实话,我不喜欢这个人。
一入别院,他便迅速走到大个子身边,一把扯住大个子的领口,奋力向后一拉,大个子吃不住力,顿时被掀翻在地。
这一下老道确实运上了力道,不像在演戏。
但接下来,他就开始演了。
他扶着陆师伯的胳膊,一脸关怀地慰问着:“陆师兄,你没伤着吧?”
那可真是一脸的情真意切,但他身上,却散发着一股幸灾乐祸的气息。
陆师伯笑着冲他摆摆手,他又转头朝工作间那边吆喝一声:“你们几个,都给我出来!”
先前冲进工作间的几个少年立即跑了出来。
一看到老道,他们几个赶紧作揖行礼。
有管老道叫作“掌门师叔祖的”,也有叫他“师祖”的,几道声音混杂在一起,很难辨认出是谁啊喊了那一声“师祖”。
老道斜着眼睛,在几个少年身上打量了几眼,而后双目一瞪:“自己去戒堂领罚!”
话音一落,几个少年如获大赦,一阵乱风似地跑了。
期间有几个人一边跑,一边朝陆师伯身上偷瞄,在这些人的眼睛里,我竟然看到了几丝无可奈何的味道。
仿佛到这座别院里来捣乱,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件相当麻烦的事。
怪,实在是怪。
他们几个都跑远了,老道才转向我和卢胜材:“你们两个是哪一堂的,为什么不走?”
陆师伯立即插上来解释:“这两个孩子,都是我收的学徒。”
老道眉头大蹙:“学徒?”
“诶,学徒。这两个孩子啊,都是哑沟村那边的,从小到大没人管,性子烈,又厌学,他们的父母就把他们送到我这儿来了,想让他们学个手艺,以后好养活自己。郑师弟啊,你看看,我现在上了年纪,很多活儿也干不动了,他们来了以后啊,我也能图个轻松不是?”
老道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陆师兄,你这是……身子抱恙了?”
陆师伯无奈地笑了笑:“那倒没有,就是上了年纪,这身子骨啊,是一天不如一天喽!尤其是最近这两个月啊,提壶水都得喘两喘。嗨,也不知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有几年活头。”
“陆师兄这是说得什么话?你可得好好保重身子啊,咱们静云山,还得指望你呢!”
“咱们静云山能指望我什么啊,我不给大家添麻烦就不错了。”
“你看你说的,怎么上了年纪,说话也这么丧气了?”
陆师伯只是笑着摇摇头,不再多言。
我觉得他这就是不想陪着老道继续演戏了。
就在刚才,陆师伯说自己身子越来越差的时候,老道身上竟散发出了无比欣慰的气息,他明明就是盼着我陆师伯死呢。
话说又回来了,这老畜生的演技真心不错,要不是我能看到他的情绪变化,单看他的言行举止,十有八九真能把他误当成好人了。
陆师伯不说话了,可老道偏偏还要趁高兴多说两句:“你这儿多了两个孩子,回头我让人多拨点钱过来,他们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既是人家的师傅,就不能亏待了人家。”
陆师伯依然不语,只是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