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忽然那种不详的预感像是得到了应验,言观只觉得两腿发软,一下子呼吸不过来似的。
“师父回寺之后,眼睛好了,便什么都不记得。”
陵信把头低下去,声音亦是低沉,随后又解释道∶“师父这一年来,原是有心魔的,日日不安,受其折磨,至于整日寝食难安,眼疾时常发作,不能视物也还罢了,更是疼痛难忍。寺中流言蜚语,人言可畏,难听的话层出不穷,师父原是为了剔除心魔,臻静内心,对这些不做理会,便都忍了,就更努力修习佛法……那日,佛祖应验,圣降普渡佛光,治好师父的眼。可不知怎么,自那回后,他便再也记不得陵信了,本来将法修师叔严惩与静心房,现在却赶出寺,而且对任何人都十分冷漠,亦不愿亲近。”
说完,陵信抬头,手里的佛珠被他捏的咯咯作响,声音是平静的,眼睛却红了,急忙又掩袖低头,不再看着一脸惨白的言观。
风岚听陵信的话,目光冷凝,开口道∶“尊师是否用了清五音之法?若用此法前尘往事可尽除了,自然也可以用来除心魔。”
言观一震,她知道,所谓清五音,便是将此生情愫回忆清除于所见、听、闻、思、看,五音之中。一旦清念……一生不复忆起。
一生不复忆起……这句话如同魔魇钻入她惊恐的心。她强忍着不去想那句话,看着昔日活泼可爱的陵信,现在眼神凝滞,眉目苦涩间使他开不了口,但仍然叹息道∶“是。”
言观内心立刻酝酿出极大的波澜。
到底这些记忆令他痛苦。可他如果忘了所有的事情……
是不是说明,他再也记不得她了?
原来终究不管她怎么努力,他们总是要站在对立面的。
人妖殊途。
言观忽然想起他这样的话,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改变的,改变这一切,可这就如同历史,纵然过程已不是原来的样子,结局仍然是注定的。
是他亲手将她推出他的世界,怎么可以这么自私,说到底,是她害得他眼睛瞎了。
如果她小心谨慎怎会给法修钻了空子!
是她害得他如今……言观从未如此悔恨自己的决定。她为什么要去招惹他,想别的办法也未尝不可,只是,她无法想象,再次见他,该是什么模样。
言观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挖了极大的一个洞,空荡荡的,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再见白素贞时,她神色比陵信更加憔悴,并且已经怀孕,但许仙并没有在她的身边……言观叹一声,终究她和他是要站在对立面的。
三月应是春雨绵绵,缱绻温柔。西湖之上却是黑云压城城欲催,惊雷四起,狂风倾轧,倾盆大雨如同山河洪流一般倾斜下来,是处红衰翠减,残花败柳,凄凉惨败地竟无一点春日丽影。
白素贞一袭白衣胜雪,眉目间带着仓惶痛苦之色,一张俏脸煞白,唇色极淡,纤细而柔弱的手掌紧紧的握着剑柄,一把修长的白虹剑笔直的竖立在雨里,闪着寒光的剑尖不断的滴落出一条连绵的水流。
而言观则站在她的身后,一身碧色衣裳紧紧的贴在她的身上,不顾额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一双极其璀璨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前方。
言观真的不敢相信,那个伫立在佛塔面前,宝相庄严,眉目凌厉,神情冷漠,穿着深红色锦阑袈裟的僧人是法海。
他眼睛里的冷漠那么寒冷而刺眼,就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镀金铜像。
“不自量力。”那如同清泉般清澈的声音,如今听来是说不尽的冰冷。
白素贞神色凄绝,一头乌黑的发丝如瀑布一般倾泻,并无簪饰,语调微微颤抖∶“法海,你如此是非不分,必定再遭天谴,如若今日你不放许仙出寺,我便拼了命也要水漫金山!”
法海高高在上的看了白素贞一眼,语气寒冷如迸出的冰渣子,“许仙皈依我佛,大胆蛇妖!擅闯佛门禁地,竟敢口出狂言!”
言观只觉雨滴打在她眼睛上,模糊了眼帘,心慌地不知所措。
迎着风雨,言观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凛冽的痛意使她脑子清醒了一些,心里不断的说着∶言观,你是言观,不是小青,没什么好伤心的!你必须清醒,这只是虚幻的世界,你必须理智!不能任着自己的性子做事。
她要是不能成功,就会永远消失在她原来的世界了,就再也见不到父母,姐姐……
言观仔细地想,她明明一直在改变系统既定的轨迹,可是,法海居然莫明其妙的清了五音,还是要将白素贞打入雷峰塔,可如果法海还是原来的他,是不是就不会再收善良的妖?毕竟她一直想潜移默化他,而且他也不忍心对她动手,一次也没有!这说明法海已经动摇了。
再者,她并没有收到法海好感度清空的提示,一定有方法令他想起来,说不定这次清五音,不过是系统安排的一次剧情。她只要能让法海想起她,一定就可以避免白素贞水漫金山,然后被他打入雷峰塔。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救出许仙!
言观看着伤心欲绝的白素贞,言观上前两步,直挺挺的跪在她面前,紧紧的盯着她,大声道∶“姐姐,要救出许仙,千万不可以伤害无辜……拖住法海,我带许仙出来。”
言观最后一句话没有出声,只是做了一个口型,白素贞见此,急忙扶住她,“青儿……不可以,你道行太低,恐怕……”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