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贞让人给裕王准备饭菜,因为没有事先得知,厨子都是从被窝里叫起来的。洗菜摘菜切菜炒菜都是临时的,故此延迟了许久。等得饭菜上桌,已是深夜,众人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赵大人刚才忙什么呢?”
“沿海一带倭寇猖獗,在研究战略。”说到此处赵文贞便打住了,不再往下说。此等机密,并不能外泄。
裕王侧过头,看见满院子都站着士兵。
“项子虚究竟怎么想的,您和我交个底。他究竟是倾向祺王一边还是皇上?”
赵文贞想了想说:“这个说不清了,他没告诉我。”
“你的态度呢?”
赵文贞想了想:“我京城里的赵家不同,我父母已经过世,无儿无女,我没有所图,图了也无用。太子要是倒了,我会和赵家一起败落。项子虚今年的单子完不成,我也会被牵连,我现在根本不用为自己考虑,走哪边都是死路一条。”
裕王举杯敬赵文贞一杯酒。
“到了这个地步,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顿了顿,裕王又问:“东南打仗的钱,有了吗?”
赵文贞直言道:“上次报上去的方案,调用战船的方法让内阁否了。他们觉得不值当,说只是骚扰边境,驱走让他们别要再来也就是了。”
裕王笑笑:“一劳永逸的法子谁不想,可是现在没钱不是?这么大个国家这么多的地方的赋税勉强够维持的,要是做大事就是一堆缺口。”
“是呀,户部就没有哪一年说不缺钱的,年年缺钱可是看他们小日子倒是一年比一年好了。”赵文贞不屑地说道。
“找项子虚,他有钱。”
“别说笑了,他的老底我清楚,买地买粮,去年的为这丝绸生意投进去笔钱,他自己已经没有家当了,听说今年动工种桑苗的钱都是去借来的。要是祺王真的要他割肉,他这一年白忙不说,还有一堆外债。”
“祺王的恩泽桑农的事一路上都听说了,说白了他想要点名声保命而已,他过去帮着做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赵文贞笑道:“都是聪明人,眼下局势变了,大家都在找活路。”
裕王问:“赵大人有没有想过背离赵家?”
赵文贞摇摇头。
裕王紧接着问:“为什么不呢?他们现在可就只有你这一张护身符了。”
赵文贞意味深长地望着裕王说:“我从来不想做他们的护身符,我只是被裹挟进去的。可现在的局势看,要是赵家倒台,你们能保证龚家就一定能改邪归正走正道吗?皇上就能放弃使用司礼监,自己走出来堂堂正正地做皇帝?这些事,我不去想了,二十年前就不想了。”
裕王皱眉:“是你逼宫的那一次就不再想了吗?”
赵文贞点头:“因为那件事,我这一辈子的战功,一辈子的政绩都掩盖不了的。”
“那你为何要做?你要是不做那件事,你不落得如此地步。”
赵文贞笑了……
二十五年前。
项子虚被官场排挤在外,改行经商。来到东南,得知抗倭将士缺衣少粮,他将自己从淮购来,到东南准备贩卖的粮食,抽出三分之一运往赵文贞军营。
赵文贞得知项子虚义举,感激涕零,当即便与他义结金兰,项子虚熟读兵法,随后,便留在军中,做起了赵文贞的军师。而后,他发现东南沿海一带海匪猖獗,赵文贞不仅要对付倭寇,还要对付海匪。
经过几番侦查,项子虚亲书一封,以朝廷名义招降附近势力最为单薄的一群海匪。其实,许多海匪都是附近的庄稼汉,遭了灾,遇了难,蒙了冤却无处可投,无奈之下才做起了绿林营生,且许多海匪平时也对抗外寇。
项子虚招降势力单薄最单薄的海匪,赵文贞收编他们在麾下,并为其中许多人家平反冤狱,将他们的罪籍改为军籍,以此安抚他们家人,命他们在自己军中将功折罪。附近的许多海匪见状,纷纷投诚而来,一时间,既解决了海匪困扰,又在东南一带形成了一定的影响声势。附近的村民自发参与协助官兵剿灭倭寇的队伍,军民一家。
项子虚兵不血刃便为赵文贞解决了海匪之困,赵文贞亲书一封如今入京,请求敬灵帝封赏项子虚,请功书却入泥牛入海,不见踪迹。三个月后,赵谨明给赵文贞来了一封家书,督促他将项子虚请出军营,且不可与他多有来往。
赵文贞不听,继续将项子虚留在军中,不过几日,京中有人来,二话不说,将项子虚押解回京,没有审问,将项子虚关押在牢中。
等到出狱时的项子虚,满脸络腮胡子,蓬头垢面,肮脏得看不出他曾是为fēng_liú倜傥的俊俏书生,赵文贞当时已经做了浙直总督,他却是唯一一个去接项子虚出狱的人。
项子虚感激涕零,赵文贞并不嫌弃他被关押许久身上肮脏,扶起跪地的项子虚上了自己的马车,在车中,赵文贞告知项子虚,甄家已经满门抄斩,甄玉奴难产而亡。
敬灵帝答应了赵家提出的所有请求,其中有一项就是赵文贞要求敬灵帝释放项子虚以及被关押在狱中的改邪归正后陪着他出生入死的海匪们。
赵文贞记得自己救了项子虚时项子虚只是反问,为何要逼敬灵帝。
赵文贞失望地看着他,他笃定地说:“我不能看着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因为过去的罪过,因为旁人的成见去死。我是你们的兄弟,你们是好人是坏人我说了算!”
出狱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