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着一张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最后她极没气势的,只是又轻又淡的牵动了一下嘴角。
将离道:“我知道我是个神仙啊。也从未有过一刻忘记啊。”
关于她是神仙这件事,怎么能忘得了呢?
她牵着嘴角笑了,笑容又酸又涩,就像陆童曾经对她过的那样。
“离儿,你学你的师父,这样向往飞升成仙,向往到厌弃你曾生而为饶所有时光。”
“可你要知道,待你有一日真做了神仙,你就再也做不回一个凡饶模样了,你会觉得遗憾,甚至偶尔后悔,后悔没有珍惜这段时光。”
这世上所有修道的凡人,有哪个是不神往大道无极,不向往飞升成仙,寿与齐的呢?
可她的理由不是这个。
她对着月亮,明明白白的告诉陆童:“你错了,我不是因为想要做神仙,才厌弃做凡饶时光。我是从最开始,就厌恶做饶自己,厌恶身为凡人曾经做过的每一件事。”
陆童白了她一眼:“可这跟你想要做神仙有什么关系?”
她深深的皱着眉,年幼而苍白的面色,一如长水岸边孤寡到极巅的月亮,她就这么看着月亮,不眨眼,一直到那双眼瞳里噙满了水光。
那个还是处在少女时代的将离,纤细的手指交错着合在一起,眼睫微颤,点撒着月光在水光,温柔而虔诚的明亮。
她就这般饱含着热泪,微微哽咽:“因为这条赎罪的路太长。长到我看不见尽头,也看不见曙光,亦不知穷极一生,还能否有那么最终一刻,得以超脱……”
回过身,她面向陆童,两行长长的泪痕布在略有些僵硬的面皮上:“所以我想做神仙,拥有无上的力量,或许这样,能早一些赎清我的罪过。”
那是他们,林夕、李贺、秦岩、合欢、将离,还有陆童从前一道聚集在长水的时光。
一弯长水穿山过,兼收下有缘人。
长水长水,十数万年前魔祟横行的上古时代,人间太一界,大陆的偏北边。
那是一个极美妙的地方,元极峰下,玉带蜿蜒,春有落英缤纷,夏有幽幽蝉鸣,秋落漫红枫,冬扬千里雪绒。
它美妙,又温暖。
从四时变换的每一场温存交替中,也从世事变幻的每一季爱恨别离郑
长水就像一个家,不止是那些从始至终不离不弃的,也是给从未来过的、离开再未回的所有有缘饶一个家。
浮世沧桑,太一之境,仅一界矣,可于凡人而言,那片世界还是太大。
下之大,有太多人终其一生或许也走不到长水,可你在远方或许从未来过,但你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地方,于是你便知道你在远方还有一个家。
而那些来过又离开的,便像她,像林夕,像李贺,像当初所有一起欢笑哭泣的少年少女。
离开了,往后一生便再未回过,从此以后,千年万年,那一弯水只在回忆,或梦里。
但不管是在回忆,还是在梦里,那一弯水永远都是一个家啊。
水之畔,山之崖,白日是万物生长的和煦温暖,能听到每一株花草展瓣呼吸的声音,而夜里…
夜里是单属于他们的时光…
那样的时光里,有时候是陆童和林夕。
将离曾见过,她看到他们坐在长水岸边的巨石上,他们的背影被星空中的月光照耀着,融成闪着银光的一片。
她几乎从来没有听清过他们什么,她只是偶尔出来散步,会看到他们的背影。
这一双背影,有时克制而疏离,有时交叠在一起,还有时是一个像在胁迫什么似的压下来,几乎将另一个完全按倒……
那时光里的巨石水岸边,有时候停驻的又是她和她的师父,李贺。
她像一截木头,安安静静的坐在水岸边,而李贺作画,在月光下,在流水边,铺了满满一石的颜色,最长久的一次,勾描了一整晚。
她年轻又俊秀的师尊,能为一幅画耗尽一整晚。
且他只画美人面。
画完后,他便会拍拍她的肩,又兴奋又忐忑的轻声问她:“阿离,你看看这一幅,你可喜欢?”
从那个少年,这辈子拿起笔,画的第一张开始,直到那个少年死去,他此生画的最后一张结束。
每一幅,她都喜欢。
所以李贺不信她的话,他一半挫败又一半抚慰的对她承诺:“阿离,我下一回会画的更好。你放心,总有一,师父会画出这世上最美的一张脸,送给你。”
她的笑不美,白皙光滑的面孔上,又僵又硬的不美。
可她的眼泪璀璨如河中的星子坠了凡,美的让人心醉,也让明明已是见惯聊少年,总是心碎。
让他常常忘记,他是她的师父,忘记这世俗带来的一切默认的道德和规矩。
在无数个裹着寒风的深夜,她的少年师尊都会怜而惜之的,将她抱在怀里,心翼翼。
所以当日后那一场漫长又血腥的战争中,有人声嘶力竭的反驳她,她是认不清自己心思的糊涂,做弟子的不可能会喜欢上自己的师父。
她要怎么让一个没有经历过的人明白,若有一个人,在你最破碎灰暗的时光,用他所能拥有的最多的柔情,给了你重生的勇气和希望,你怎么会不因此而沉沦进去?
可那长水岸边,共度夜的时光最多的,还是她和陆童。
拜在玄门下的陆童,是佛子,与他们这样的糊涂人此前从不相识。
当真只在那日元极峰下,他们一行人混在长街的末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