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春雨靡靡。
蒯越熏熏然回到驿馆,命家仆做了一碗醒酒汤,又用冷水洗了一把脸,顿时清醒许多。
笃笃笃!
房门敲响,紧跟着门被人拉开,黄江从外面迈步走进来。
“异度,醒酒了?”
蒯越靠着坐榻,吐出一口浊气,“承彦,我原本就没有醉酒。”
黄江呵呵呵笑了,在一旁坐下来,看着蒯越道:“怎样,可有决断?”
“承彦怎么看?”
蒯越反问一句,站起身走到门口,示意门外家臣警戒起来,而后返回坐下,又喝了一口蜜水。
“此子,颇有决断,所图非小啊。”
黄江笑道:“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少年得志的那种骄横跋扈,更清楚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我有种感觉,他不会在北海或东莱久居,这里不过是他暂时容身之处,而非不可或缺的基业。”
蒯越点头,“承彦所言,极是。”
这黄江,不过是一个假名。
黄承彦本名黄彣,是江夏太守黄祖的兄长,同出于江夏黄氏。
黄祖年初斩杀祢衡,令黄承彦恼怒万分。他带着女儿离开江夏,便等于是和黄祖划清界限。在卧龙岗住了几日之后,便得到蒯越之邀,说是要出使高密。正好黄承彦也想出门走走,同时对刘闯造纸编书之事,也极有兴趣。毕竟,这可是一桩文坛盛事……君不见那些久居山野的隐士,也都纷纷出山应邀前来不其?黄承彦也是名士,自然不想错过这么一桩盛事。
于是,黄承彦带着妻儿,随蒯越一同前来。
他闭上眼睛,沉吟许久之后,“那异度已做出决断?”
蒯越一笑,“决断倒说不上,不过当年我曾受中陵侯教诲,今日能帮他一把,也算是偿还了当年的情义。再者说,未雨绸缪,也是情理之中。虽然他现在并无资格入主荆州,焉知他日没有机会?早一日结交,便多一分情分。今日我帮了他,想必他日,也会还我这份人情。”
黄承彦笑了。
“异度,你果然是算计颇深啊。”
蒯越则露出苦涩笑容,“说什么算计,不过自保而已。
我就不相信,你黄承彦没有看出来这里面的蹊跷。刘景升已经决定要对荆襄五大姓动手,之前是你黄家,日后我蒯家也逃不出被他算计的命。若非如此,你又怎会轻易动了游历之心?”
黄承彦忍不住笑了,手指蒯越点了点,却没有辩解。
刘表的心意,他能够看得出来,蒯越自然也能够觉查出来……甚至说,包括庞氏、习家都可能看出了端倪,只是庞氏和习家与刘表关系相对更深厚一些,刘表短时间内不会算计他们。
五大姓中,蔡家与刘表最为亲近,而黄氏一直以来,虽支持刘表,同时又独立于刘表核心之外。毕竟,黄祖为江夏太守,手握兵马,也算是一方诸侯。而黄氏门楣颇深,两世三公之家,影响力之大,哪怕刘表是皇亲国戚,荆州牧,也动摇不得黄家在荆州,特别是江夏的地位。
所以,刘表这第一刀,就落到了黄氏头上。
蒯越道:“那你还准备去不其?”
“自然要去。”
黄承彦轻声道:“现在回荆州,并非好时机。
虽然黄氏已向刘表臣服,他却未必会轻易放过我们……从此以后,黄氏诗书传承便好,莫再言国事。我若是能参与编书,至少能保住我黄氏门风。有这一层,回去后刘表也不会奈何我。”
造纸编书,就好像后世的出国镀金。
江夏黄氏而今也需要这么一个光环笼罩,否则早晚会被那刘表算计死。
蒯越理解黄承彦的心思,事实上他之所以前来高密见刘闯,也是希望能够得到一些外力支持。
否则的话,他明知甘宁黄忠勇冠三军,又不去阻止刘表相召呢?
“你怎么办?”
黄承彦看着蒯越问道。
蒯越想了想,嘴角一翘,轻声道:“放心,景升还算计不得我。”
“哦?”
“这次回去之后,我会让出蒯氏在南郡产业,而后建议子柔,举家南迁,前往桂阳。”
黄承彦闻听一愣,旋即露出恍然之色。
“你是想……”
“桂阳荒僻,山蛮横行,南面交州,东临豫章,乃不毛之地。
可正因这样,景升绝不会吝啬桂阳……我明日要与刘孟彦求一书信,据桂阳与士燮交好,百年之后,我蒯氏必然可以比现在更加昌盛。更不要说,我让出南郡,刘景升焉能不补偿于我?”
黄承彦恍然大悟,手指蒯越,轻声道:“异度,你这可是走了一步险棋。”
“险不险,如今还说不准。
但我却知道,蒯氏若去了桂阳,刘景升绝无再算计我蒯家的借口。
承彦,此事若成,你何不与我一同前去桂阳?远离是非,也好过如今这样提心吊胆,岂不快哉?”
黄承彦却笑着摇头道:“若你蒯氏去了桂阳,我便不得前去。”
蒯越立刻明白过来,他自己去桂阳可以,如果连黄氏也迁去桂阳,势必会引起刘表的警觉。
这种时候,最好还是不要去抱团。越是抱团,就越容易遭刘表忌惮,反而适得其反。
黄承彦道:“异度欲壮士断腕,我也想兵行险招。
我就留在不其,继续观察刘闯一段时间。若刘闯此人能成事,我便依附于他,也可保全黄氏。”
个人的选择不同,黄氏在经历刘表一次打压后,元气大伤。
如果再迁居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