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风帝一把推开奏折,讥诮道:“仹儿长进不少。懂得笼络人心了。”
冯嘉不敢多嘴,垂下头静静听着。
“那边真的要下雪了。”仪风帝唇角微抿,“若不是裴神机使,百姓们必行难逃此劫。”
裴三不光救了那里的百姓,也救了他这个皇帝。
他此番做了个正确的决定,没有偏听偏信,没有一意孤行。他是名副其实的有道明君。
至于刘仹,也是奉了他这个做皇帝的命令而已。
仪风帝撩起眼皮瞅了瞅奏折上的落款,喃喃道:“汪湛……陕西布政使……”不由得冷笑,“这些人自以为懂得揣摩上意。其实就是一群废物。”
冯嘉哭笑不得。
也不怪大人们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仪风帝频频给刘仹派差使,任谁都会以为他属意刘仹为太子。
仪风帝骂了几句,心里舒泰了不少。
冯嘉端来西瓜,刚刚摆到仪风帝跟前,小黄门来报,“明督主求见。”
“宣。”仪风帝吃了口西瓜,果然又沙又甜。
明匡大步到在殿中,见过礼后,便迫不及待的说:“陛下,宁夏出事了。”
仪风帝眉心一跳,“出事?”思量片刻,“宁夏镇城的确下雪了。算算日子应该是七八天之前吧。”
明匡将燕凰玉的信呈给仪风帝。
宁夏镇城天降大雪,分发到百姓手里的柴碳有一大半都烧不起来。碳不能用,就烧煮饭用的柴火。天寒地冻,与宁夏镇城毗邻的几个县也受到波及。但是,宁夏镇城的灾情最为严重。
大雪足足下了三天两夜,冻死冻伤了三四千人。之后又好似火烧一样的热起来。冰雪消融,水位暴涨。然而,这并不足以致命。
真正令人措手不及的是疫病。
好像一夕之间整座城的人都在发热咳嗽。太医院和民间大夫通力合作,架起大锅熬煮避疫的汤药给百姓。病的重的送到医馆救治。
这本该是亡羊补牢的机会。可是又出了岔子。
有几味药材发霉了不能再用。为了安抚民心,熬煮汤药的大锅整天都不熄火。前来领药的百姓喝出药味不对,就说朝廷要让他们自生自灭。幸亏孙太医站出来,流着眼泪跟大家保证共同进退,又即兴做了几首诗,才算是化解此事。
宁夏镇城并不平宁。仪风帝的手微微颤抖。
“柴碳怎么会不能用?好端端的药材又怎么会发霉?必定有人阳奉阴违。东厂怎么不查?”仪风帝两眼通红盯着明匡,“燕六在那里是摆设吗?”
“陛下息怒。想必这件事牵连甚广。小茶不敢轻举妄动。”燕六和刘仹带去的人加一起不过三五百。其中还包括太医院,钦天监。
倘若燕六一力抗争,他和花九很有可能死于民变。而刘仹必定乐见其成。
仪风帝稍加思量想通个中关窍,“命陕西道……”
陕西道汪湛刚上了道折子给刘仹表功。刘仹的武功师父倪摄在左屯卫任指挥佥事。仪风帝心烦意乱的一拳锤在桌上。
不经不觉间刘仹就成了气候。
这都怪他当断没断。
转念又想,刘仹在宁夏也有好处。他把差事办砸了,俶儿可以捡个现成的功劳。
仪风帝面色稍缓,“俶儿需要历练,就让他去趟宁夏镇城,将那些作妖作怪的贼子都揪出来。”
明匡唇角抿成一字。
刘俶终归太嫩。他去了帮不上忙还算是好的,越帮越忙才要人命。
“伴伴随俶儿同往。”仪风帝露出一丝笑容,“有伴伴护佑,我也就安心了。”
他又不是镖头,护佑个鬼啊。
“陛下,臣若前往,很有可能打草惊蛇。”明匡面露难色,“您也知道,臣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官员下狱。您既是想为八皇子殿下立威,就不该让臣同去。”
仪风帝若有所思的拈起胡须。
“江五功夫不错,有他侍候殿下,可保殿下无虞。”
仪风帝缓缓颌首,“也可。不过……声势不够。”忽的眼眸一亮,“裴三也一块去吧。她有呼风唤雨之能。俶儿此行,必定马到功成。”
……
六月末了,宁夏还没有确实的消息。裴锦瑶惦记着这事,不管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吃饭也不开胃。晌午老文包的小饺子,裴锦瑶勉勉强强吃了二十二个。小密探愁的不行,“您少吃了五六个呢。这样可不行,要是想长大个儿就得多吃。”
裴锦瑶坐在小杌子上,胳膊肘杵着膝头,双手支住下巴,官帽歪歪斜斜扣在头顶,露出一截网巾,“太热了不想长个儿,等天凉了再说。晚不了的。”
小密探摸出一包炒豆递给她,“您什么时候见过柳树抽条儿挑日子?”
“怎么不挑?都是开春以后么不是。柳树偶尔也会惆怅会忧伤,我也是。”裴锦瑶蔫头耷脑的长叹一声,目光放空,“依旧,依旧,人与绿杨俱瘦。【1】”
单腿立在角落的老母鸡咯咯附和两声。
小密探抓了一把炒豆丢进嘴里咯嘣咯嘣地咬。他得找点事做,要不然裴神机使肯定会死在他手里。
“裴神机使!”老文表情有些严肃,压低声音凑到裴锦瑶跟前,“六爷有信传来。”他手里掐着一张薄薄的笺纸,“督主命人给您送来的。”
纸上仅仅两三句话,裴锦瑶接过来略略扫了一眼,“宁夏降雪……死了人?”
“嗯。很多。”老文道:“督主已经进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