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园乃是京城里有名的园子。多少达官显贵给钱北望递帖,想借着拜谒的名义进来一窥究竟,皆被钱北望挡了回去。范璞与钱北望是一对忘年交。来寿春园就像回自己家一样。除了女眷居住的内宅不曾踏足,其余的地儿他全都走遍了。
冬天,钱北望住在云台阁里。
范璞顺着游廊径直来到角门,小厮将他引到正屋,还没进去就闻见了烧猪肉的香味。
“嘿,你不等我自己先吃上了?”范璞单手挑帘,就见钱北望一口烧酒一口烧猪肉,很是惬意。
钱北望眯起眼,笑着说:“给你留的爆灼羊肚,搁在温碗儿里连盖都没打开。快趁热吃吧。”
“我也不是空着手来的。”范璞扬起陶罐晃两晃,“腊八粥。”
钱北望命人将陶罐拿去厨房热一热,范璞却道:“取个泥炉来就成。”紧跟着又抱怨,“你这处哪哪都好,就是人太多。”
小厮叫他唬了一跳,小心翼翼的斟酒布菜。
钱北望晓得范璞的脾气,泥炉摆上桌,让人都退了下去。
“这是学生孝敬你的吧?”钱北望指了指陶罐。
范璞点头,正色道:“嗯。今儿个她来了。”
饮至微醺的钱北望立刻瞪圆了眼,“今天?”旋即惆怅道:“我也想见见她。可惜没机会。她有说以后是怎么打算的吗?你呢,你要怎么帮她?”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范璞并不急着回答。
吃了两口羊肚,才道:“当着她那俩兄弟的面,能说什么。”脑海中浮现出女孩子眉宇间的一团稚气,语调软和下来,“我不帮她,又有谁能帮?要不是因为她,我也不会做了裴家那俩孩子的先生。她没来之前,我就已经在帮了。她可倒好,就送了罐粥给我,真是……一言难尽呐!”
范璞嫌弃的摇摇头,眼里却盛着满满的笑意。
“你没跟她挑明,能怨得着她?”
范璞摊手,“我没机会说啊。”
陶罐里的粥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范璞给钱北望勺了一碗,“尝尝吧。说不定以后连粥都不送了。”
“关乎大夏国运,你得让她拟个章程。”钱北望吃了口粥。
“拟章程?”范璞眉头皱成一团,“不是我小瞧她。恐怕她拟不出来。”
“那她打算怎么做?走一步看一步,还是先观望?”
“我上哪知道去?”
钱北望唔了声,又道:“她不能困于内宅之中。”放下粥碗,捋捋胡须,忽然灵光乍现,“遂安郡主请五丫头去赛诗会。就让她与五丫头做个伴,去状元楼长长见识。”
范璞嘴里塞满了羊肚,一个劲儿的点头。
……
下过一场雪,天儿更冷了。裴锦瑶心里存着事,睡得不太踏实。清早起来,眼底泛着一层薄薄的青。
翠巧几次欲言又止,终是没能说得出口。
她想问问姑娘怎么好端端的勾了发髻,莫不是叫人欺负了?可又觉得不像。昨儿她伺候姑娘沐浴的时候仔细瞧过,哪哪儿都没伤。
小丫鬟神色忽明忽暗。裴锦瑶猜出个大概。也不点破,扬声吩咐道:“你去门房上转转,看有没有什么新鲜事。等阵陪祖母说话的时候,也好给她解解闷。”
姑娘派差事了!
翠巧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了声是,乐颠颠去了。
陈嬷嬷伺候裴锦瑶用过早饭,正在漱口,翠巧搓着手回来了。
“外面都在传四句谶语。“翠巧回想片刻,竹筒倒豆子似得学了一遍,”南风有信拂杨柳,春月无光星芒渺,人口丁忧老妻亡,避,避,避,享安康。”
她说一句,陈嬷嬷的眉头就皱起一点,四句说完,皱成了川字,“又是丁忧又是亡的,听着就瘆得慌。大过年的不吉利!姑娘可不兴跟老夫人念叨这些。”
裴锦瑶点点头。暗道:小虎子没白吃她的糖葫芦,办的漂漂亮亮的。如今下好了饵,但不知钓上的是哪条大鱼。
“还有件事。”翠巧瞟了眼陈嬷嬷,再看看裴锦瑶,沉声道:“那个……前儿遂安郡主给大姑娘下了帖子。”
裴庭文现为京兆少尹,且很有可能升任京兆尹。又有明匡这个便宜舅父在后头撑着,裴锦珠时常能收到赏花作诗的邀约。
翠巧口中的遂安郡主是康王刘绍的长女。腊月里下帖,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初十状元楼赛诗会。
年末岁尾最后一场诗会,办的尤其隆重。
细算起来,裴锦珠去过三次了。一次都没带裴锦瑶。为这事,裴锦瑶连续三年,一到过年就生闷气。旧年更是病的厉害,除夕都没能守岁。裴锦珠动辄拿这事揶揄裴锦瑶。
翠巧说的小心翼翼,就是想给裴锦瑶提个醒儿,唯恐她生气伤身。
裴锦瑶浑不在意的摆摆手,“尽是些沽名钓誉的闲人。去不去能怎的。”
陈嬷嬷和翠巧对视一眼。俩人都摸不准裴锦瑶是故作豁达还是真的想开了。
裴锦瑶面上笑意不散,催促道:“祖母快等急了,还不赶紧?”
翠巧如梦方醒,张罗着拿斗篷拿手炉。
到在荣泰院,还没进明间就听见裴锦珠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出来。虽有些模糊,却也能听出语调欢快,貌似十分高兴。隐约有“诗会”二字传出。
裴锦瑶颦了颦眉,示意陈嬷嬷撩起帘栊,款步走了进去。
“正说三妹妹呢,三妹妹就来了。”裴锦珠笑容不似作伪,“郡主给我下了帖,明日赛诗会三妹妹与我一道去吧。也好做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