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下午的阳光温柔而多情的洒向山坡,漫山遍野就要露出绿芽的植物远看有色近却无,大地就要复苏了,一切也都要过去了,后山山坡上那片黑漆漆的灰烬,在春风吹拂之下渐渐泛出淡淡的草绿色。
那天傍晚,疯狂肆虐的山火和在山火里爷孙两人拼命挣扎哭喊的惨痛一幕,也正渐渐被尘封。
哦!大自然也罢,人也罢,哪怕遇到多么沉重的灾难,也都会一点点忘记过去,会在流淌着的时光里靠自己抚平伤口,一点点把自己修复成原来的样子。人正因为有了忘记和修复的能力,才会在一生的颠簸沉浮中,顽强而勇敢地活下去。
在陵石省绿波市陆桥县槐花岭乡黄家村三组的那个后山,黄容席地坐在那个黑漆漆的燃有灰烬的山坡上面,她把乐迪寄来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泪水跟决了堤的海一样止不住地往下流,她的肩头随着哭声一起一伏,信里的每一个字,对她而言都是无言的伤害。
这段时间,她几乎都要用泪水把自己全部融化,她甚至想把自己变成一滴雨露,伏在任何人都不会发现的野草上,静静地等待阳光将她一点点的蒸发,直到在这个世界上不留下任何痕迹。
“蓉儿,你别难过了,别哭坏了身子。就算整个世界会抛弃你,妈妈也不会嫌弃你……你永远是妈妈的好女儿,是好好心中的英雄……”黄蓉的妈妈找了她半天,终于来到了她身后。妈妈的话没说完就泣不成声,两行浊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黄蓉没有回头,她把信收了起来揣进衣兜。斜阳照在她的脸上和身上,山里空旷幽静,她的背影是那样的单薄孱弱。
妈妈的步子很细,也很碎。她走到离女儿有将近两米的距离时,就停下了脚步。她知道这个时候,女儿最不喜欢有任何人出现在面前,哪怕是亲生母亲。
黄蓉没有回头,她抹了一把眼泪,双手抱膝,头顶刚刚蓄起的短发一枝枝竖立着,斜阳将她的身影投在山坡上,无声也无语。在她的影子后边不远处,便是妈妈站立着的影子,这个影子怯怯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这个影子又是多么的孤单和无助。
过了一会,妈妈的影子小心翼翼地朝前微微移动了一点,然后停了停,过了一会又小心翼翼地朝前挪了几步,试探着往前挪,直到最后才来到黄蓉身旁,然后,两个身影就交汇在了一起。
“蓉儿,你不能放弃自己,你是英雄,你做的是一件光荣的事,你不能看不起你自己。你这个样子妈妈心里难受啊……呜呜……”妈妈一只手扶着女儿的肩头哽咽地说,“咱们黄家村的人永远都会感谢你,你是大家的骄傲,你也是槐花岭的英雄,是咱们陆桥县的英雄。你要是真的不想再去上学了,妈妈也不怪你,但是妈妈要告诉你,在咱们村,咱们乡,咱们县上,没有人会看不起你,没有人会笑话你。”
空旷的山里又一次传来了黄蓉的哭声。
“蓉儿,昨天县里的人说了,你舍身扑火是见义勇为的行为,你是扑火英雄,县上已经起草了文件,准备让全县人向你学习。你爸和我都为你而骄傲。”见黄蓉没有生气也没有发怒,在妈妈消瘦的脸上,刚才怯生生揪成一疙瘩的痛苦的表情,这会才渐渐有些舒缓。
“昨天村干部和乡干部陪县上的人看了你之后,你爸送他们下山时他们对你爸说,县上已经把你扑火救人的事迹写成了材料,马上要向你们学校通报。县上的人还说,县委县政府的领导都已经给人事局安排过了,如果你愿意回到咱们县上的话,县上会把你安排到咱们县上工作。”
黄蓉依旧双手抱膝,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斜阳静静地从西天泻了下来,轻轻铺在一座座山峦上,高低错落的山峰,一起一伏,把一抹一抹的夕阳折得弯弯曲曲,阳光被山体遮挡后,会在山谷里投下或明或暗的影子,就像印着或深或浅的图案。山里很静,妈妈不说话时,甚至都能听到草儿破土生长的声音。
几分钟后,妈妈把目光从山间收了回来,她终于打破了这里可怕的令人定息的静谧:“蓉儿,你要知道不管你以后怎么样,你永远是妈妈的女儿,哪怕全世界都不接纳你,妈妈永远会照顾你……我答应你,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一顶点的委屈……”
“妈……”黄蓉突然转身,一下子扑倒在妈妈怀里,又是一阵呜呜的哭声。静谧的山里有她的回音。
过了一会儿,黄蓉才微微抬起头,她的两只眼睛红得跟桃子一样。
余晖洒在她的脸上,从左腮到鼻孔处那道伤疤清晰地暴露了出来。“妈,你说我现在这样子,还有哪个单位会肯要我去工作?我都想过了很多次了,要不是因为怕你和爸爸伤心,我真得都不想活了……呜呜……我讨厌自己,讨厌我的这张脸……”
“娃呀,你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咋能不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事已至此……”妈妈说停了停说,“我们,我们总得面对现实啊……”
妈妈坐在她的身旁,轻轻抚摸着黄蓉刚刚蓄起来的短短的头发说:“我跟你爸都商量过了,我们希望你能去学校,就剩下三个多月时间了,你从小那么好学,好不容易考上了中专,眼看就要毕业了,难道你真的要放弃你的前程吗?蓉儿,并不是爸爸妈妈不愿意养活你,照顾你,而是我们不愿意看着你把自己的前程就这么给毁了啊。”
妈妈知道自己此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