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校长方昌平一行离开黄家村两天后的一个黄昏,天边就要消失的余晖返照在子栎镇古朴深沉的街道上,给树木和建筑物镶嵌上了柔美而神秘的金边。马路中间苍劲的柏树和路边苏联人援建时栽下的梧桐树遥相呼应,在轻风中微微点头示意。
树下,一前一后两个身影被余晖拉得又细又长。最后一抹光亮在天边默默地移动着,两个影子也在镇子里默默地移动着。
天边那抹光亮急促地变幻着各种形状和姿态,颜色也跟着在变,先是淡红色,紧接着就成了金黄色,淡黄色,灰色,青灰色,而此刻,那一道青灰色正一点点地被黑灰色、浅黑色取代。
突然重重的黑色袭来,一下子将最后的微光吞噬掉了,沉沉的暮色从天际垂到了地面,那两个身影也渐渐消失在了暮色当中。
洛明工业学校宏伟大气的校门前,几盏在杆子上高高竖起的强光射灯,将一道道光亮洒在水泥地上,俩个身影就要进入光亮区域时,后边的影子突然停下了,迟疑不前,前面的影子也赶紧停下,朝后边的影子靠近。
这两个被投射到地面的影子,跟皮影一样时而比划着时而点头或摇头。几分钟后,前面的剪影伸出胳膊轻轻拉了一下后面的剪影,最后,两个影子一踏进光亮区,影子也便随即瞬间消失,立刻变成了两个人:前面的是乐迪,后面的是黄蓉。
学校里的晚自习已经开始了,校门口空空荡荡,他们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不去留意门口的保安,直直地大步朝校园走去,头也不回。
“诶!这是不是咱们的学生?”身材微胖的保安纳闷地问。
另一个保安从值班室走出来,又瘦又高。他说:“前面那个男生像是哪个班的辅导员,后面的那个……好像是个女生,她戴着口罩我没看清。”
“这女生也太娇气了,现在这季节还戴口罩?噢,就算戴口罩是为了防花粉过敏,那也用不着戴帽子呀?”身材微胖的保安说。
“时髦!什么是时髦你懂吗?”又高又瘦的保安撇撇嘴说,“现在的港台明星出门时不也是这打扮?有的是戴帽子,有的还要在头上包一块头巾布呢!”
晚自习课上,张琰翻看着本子上“陆桥之行”的一段段记录,往事一点点浮现在眼前。在整个学校里,只有他在无意间知道乐迪和黄蓉在子栎镇梧桐村下私定终身的秘密,自己毕竟已经长大了,那一句句朴实而真挚的爱情誓约,是学哥学妹诠释出来的美丽的爱情,象牙塔真是一个神圣而圣洁的地方!
张琰怎么也没想到,在黄家村乐迪居然会把他们“互生好感”这么大的秘密告诉孙文浩,并以此让老师批准他留下?
从黄家村一回到学校,党办任季春媚就让他抓紧时间,写一篇黄蓉勇扑大火救人的事迹材料。而在回来的路上,方校长还专门对材料提出了要求,他说黄蓉事迹的材料一定要详实,一定要全面,一定要有深度,一定要能体现出当代青年学生的精神风貌。
“对,对!你就按方校长的批示办,一定要写出水平,你的这个材料不光咱们学校要用,方校长还要给兵器工业总公司上报呢。”张琰清楚地记得方昌平刚刚说完对材料的要求,季春媚就接着说,“这篇文章必须得安‘四个一定’来统领,要抓紧时间写,必要的时候要加班加点写,也可以专门停两节课来写。你是哪个班的?你们班主任是谁?党办给他打招呼,停两节课,腾出点时间来写。”
“那倒没这个必要,中专学校的课余时间还是挺多的嘛。这位同学,你不用请假停课写,你把每天的业余时间全都利用上,写文章嘛,你要是没有思路没有想好结构,就是请一个星期的假也没用。这两天你先好好构思一下,有什么问题就去问魏一涛。”方昌平说,“这事原来是安排让他去的,他既然病了,也好,趁机把你们新人锻炼一下,咱们是工科学校,文化方面也不能松懈。”
方昌平又对笑着对随行的老师们说:“我们上学时,那可是满校园的作家、诗人,文学和文化最能体现一个人的修养,那时不管是学工还是学文,每个学生的脸上都有着一种浓浓的书卷气。现在的学生普遍缺乏这种气质啊。”
学工办主任兀满才说:“是啊。我上大学时我们宿舍里有个同学,成天拿着名家的诗集在背,都有点走火入魔了。有一次他一出门,从树上掉下来了一片叶子,他就触生情,闭上眼睛背起了普希金的一句诗: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在我的眼前出现了你,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有如纯洁之美的精灵。”
在返回学校的车里,大家顿时笑了起来。
“你还别说,那时校园诗人还真多,你知道后来别人是形容我们八十年代那批大学生的吗?”四年级年级组长江河问。
“这还用说?天之骄子!”兀满才说。
“不对,不对,我的问题是,后来人们是怎么形容我们那个年代‘校园诗人多’的?有个什么段子来着?”江河启发着问。
“是不是扔砖头的那个段子?”无52班主任雷一鸣问。
“对,对,就是那个,就是那个……”江河连声应到。
“隔着围墙朝大学里扔一砖头,被砸伤的肯定是诗人。”雷一鸣说。
“为什么?”季春媚问。
“校园诗人多呗!”雷一鸣说。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兀满才说,“不是这样的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