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高级人,我也不知道他们具体是干什么的,但肯定是领导,因为这些客人来了以后,我们饭店的总经理都会去包间给他们敬酒,走的时候还要把人家送到饭店门外,直到那些高档车离开后,我们的总经理才会长长地舒一口气,然后,转身问餐饮部经理他们今天应该吃得还满意吧?”张欣然说,“我最不喜欢这些人,这些人来了,我万一我哪里出一点差错,手里的饭碗可就砸了。还好,这半年来我还算幸运,没出过什么岔子。”
锅里的水烧开了,张欣然妈妈将百合和银耳放进锅里,然后,盖上笨重的木板做成的锅盖。
“欣欣,你从来都没学过当门迎,你咋会干这活?”妈妈突然问。
“妈,在洛明工业学校上学时,我们有个第二课堂,讲得全是礼仪知识,还有一堂讲座专门讲‘女性的气质与魅力。”张欣然说,“当时老师就说,优雅高贵的气质是美和魅力的极致,即使再平凡的女性,只要修炼出这种气质,也会立刻变得神采飞扬,浑身从里到外都会散发出优雅、灵秀、婉转……”
半年没见,母女俩有着说不完的话。妈妈熬好百合银耳汤,又弯下腰往锅底下煨了些细碎的柴禾,然后,从风箱前的小凳子上站了起来,她拍拍身上的灰尘说,“走吧,咱们回房子去,你爸也该回来了。”
从墙顶斜射下来的光芒已经消失了,院子里笼着薄薄的雾霭。
“欣欣,你这身衣服真好看,一看就是城里人穿的,你也是高级人了。”妈妈边朝房子走,边伸出粗糙的手想去摸摸面料,可手刚伸到衣袖前就停下了。
“啥高级人?这是我们的工服,妈,你摸摸看,这布料挺密实。”张欣然说着把胳膊伸到妈妈跟前。
妈妈把刚刚缩回来的手又伸出去,就要碰到衣袖时又缩了回来,她在自己的衣襟前把手擦了擦,这下,才把手又伸了过去。
张欣然那件小领衬衫白得跟雪一样,妈妈摸了一下衣袖,又把手朝下挪了挪,摸了摸张欣然蓝黑色的裤子说:“真光,真滑……”
张欣然的爸爸张拴常和她的哥哥张欣家走到村口时遇到了,这时,他们一起走进了家。一见张欣然回来了,他们好不欢喜。
张拴常是个大个子,但现在他的身体很虚弱,从村口到家里这段路已经走得他气喘吁吁,一回到房间就扑嗒一下坐在椅子上,消瘦的脸上冒着虚汗。张欣然给他递了一条毛巾让擦汗。
张欣家打了一盆水,脱掉上衣光着上身在院子里擦洗身子,张欣然妈妈赶紧去厨房,舀出煨在锅里的百合银耳汤,小心翼翼地端着走进房间。
在煤油灯恍惚的光亮里,张拴常的脸色非常难看,日渐消瘦的他印堂干瘪,颧骨凸显,眼窝下陷,下颚棱角分明。他喘气时胸口和脖颈一起一伏,投上在墙上的剪影在晃动的灯光里,微微颤抖着,像风雨飘摇中的一棵干枯的树桩,弱不禁风。
看着爸爸的样子张欣然心头不禁一阵酸楚。在她的记里,爸爸身体魁梧,浑身都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干活也非常卖力,她6岁那年,爸爸跟着邻乡的村民去外面矿上打工,矿老板一眼就看中了他,后来,他还带着石堆村几个村民一起去了那家矿上当矿工。
虽然张欣然出生在穷山僻壤,出生在这个穷困潦倒的家里,但爸爸张拴常一直把她当作掌上明珠,爸爸每年打工回来后,都会带着她去县城里逛街道,带着她去干河乡逛集市逛庙会。
自从张拴常去矿上打工后,家里的生活渐渐变得宽裕了一些,张欣然所有的衣服和学习用品,在学校都是他们班上最好的,妈妈见他这样给花钱,有时也会劝阻张拴常,可他每次都摆摆手说,咱挣钱是为了啥?不就是为了让娃们吃好喝好,上得起学?
张拴常非常偏爱张欣然,这让哥哥张欣家从小就妒嫉。有时,张拴常也会带着张欣然和张欣家一起去逛街逛庙会,可是,每次不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总是让张欣然先吃先玩。买东西时也是这样,一切都会先满足张欣然。张欣然和文具总要比哥哥张欣家的好看,要比他的贵。
在石堆村,别的村民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只跟土疙瘩打交道,可是,被祖祖辈辈翻了一遍又一遍的贫瘠的黄土地里,怎么能翻腾出黄金来?村民们的日子很苦,成天紧巴巴的。可是张欣然家不同,她的爸爸张拴常是村里第一个外出打工的人,打工就能挣到钱,他们家一度是石堆村条件最好的人家。
张欣然记得每年春节时,爸爸都会给她买许多水果糖,当她当着小伙伴的面,把那些红红绿绿的糖纸一点点剥开的时候,小伙伴的眼睛都直了,口里不停地咽着口水,脖子里也咕噜咕噜的响着。
在这些小伙伴面前,她慢慢地将那些糖浆凝固成的糖块放进嘴里,然后,夸张地吮吸时,大家都会向来投来羡慕的目光。她得意地把糖等会含在左边,等会又含在右边,小小的脸蛋上会鼓起一个小小的甜蜜的苞,糖化在嘴里,是甜甜的幸福的味道。
看着那些小伙伴眼巴巴看着她,张欣然心里高兴极了,这会,她会从新棉袄衣兜里一颗一颗摸出水果糖发给大家,围了一圈的小伙伴们把小脑袋扎在一起,小心翼翼地剥着包裹着甜蜜味道的红红绿绿的糖纸,看着大家的那种幸福和喜悦,她突然就觉得自己是那样的神气,让她神气的不光是因为这些糖,而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