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爸爸的病张欣然就没了精神。
“你去年带爸爸在县医院检查过,医生是怎么说的?”张欣然问。
“医生说尘肺病现在没有太好的治疗办法……而且,治疗要花很多钱,我没有钱。”张欣家说。
“没有钱?哥,爸爸都病了,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张欣然质问。
“就我挣的那点钱不够!我问过医生了,这病要好好治疗的话,就得烧钱,一万两万扔进去都听不见个响儿。欣欣,我辛辛苦苦打工挣回来的钱相对于这个病来说,简直就是杯水车薪……”张欣家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给爸熬汤煎药、去卫生院买药,服侍他吃药,替他干活,这些我能做到的事我都做过,可是,爸爸天天都这样,我也有我的工要去上,我也有我的事,我已经筋疲力尽了,再说,现在要治疗的话还得花那么多的钱,别说我张欣家一辈子挣不到,就是两辈子三辈子我也挣不够那么多钱啊……”
张欣然看着哥哥,她终于明白他并不是不知道爸爸的病情,而是没有钱治疗。
“要是想彻底治好爸的病,得花多少钱?”她问。
“没有哪个医生会保证一定能把病治好,只能说是尽力。医生说要是走到换肺那一步的话,光手术下来就得几十万,而且,光每年的养护费就得10万块。你说,我从哪里搞这么多钱?”
“啊!得花这么多钱?”张欣然不禁不怔,她被哥哥的话吓了一跳。
张欣家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可是,哥,就算是这样,你不能说你没钱,就不管爸啊……”张欣然说。
“哼!你四年时间没在家,毕业三四个月后就去泉川了,是你没管还是我没管,你倒指教起我来了?你现在不是在泉川的大饭店工作吗?那你掏钱啊……钱我没有,吃力的活儿我来干。”张欣家生气地看着妹妹说,“从小到大,爸爸做什么事都偏心你,就是小时候买衣服,你的也比我的贵,每次带着你逛庙会,你想吃啥他就给你买,你吃饱了,不想吃了他还给你买……可是我呢?我都是等你填饱肚子了才能啃两口麻花……”
“你……”张欣然无话可说。
“你从小生得好看,人灵巧,学习又好……我承认我不如你,我初一只上了一学期就辍学了,妈妈当时还劝我再坚持一下至少把初中上完,可是爸爸春节回来后是怎么说的?他说我笨,不比你聪明,不是学习的料,学不会就算了。就这样,我就开始跟着人打工去了。”张欣家说,“长大后,我就成了搬砖头、搅拌水泥砂浆的建筑工,跟我一样学不进去的人,有些跟我一样天天给人打工下苦,可有些人到县上的职教中心去学厨师手艺了,人家现在去城市不是在饭馆打工,就是自己开饭馆……”
跟哥哥生活了这么多年,张欣然只知道他是一个性格内向,胆小慎微,做事缩手缩脚的人,但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些话?他怎么连小时候爸爸给她买衣服、买小吃的事都记得?他怎么会把自己的今天,跟爸爸没有阻止他辍学联系到一起?这都是多少年来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怎么会一直储存在他的脑子里?
张欣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仰面看着天花板,一时无语。
“现在我还有点体力,工地上的活还能干得动,再过十年二十年,我还能干啥?别人年轻时学手艺了可我什么也没学,什么也不会,将来,我的将来会是什么?我在工地受人欺负,工头把最重的活都分给我时我心里也很气愤,可是,我不干怎么行?人家一句话,我第二天就没活干了?我的工资月月被拖欠,有时,一欠就是三个月甚至更长时间,可是爸爸问过我这些吗?他知道我在外面受的这些罪吗?”张欣家说。
一直是个闷葫芦的张欣家压在心里的积怨、郁闷和他这些年来在社会上经受的风吹雨打,此刻跟决堤的海一样一股脑喷涌而出,他根本没有在乎妹妹张欣然的感受,像是给自己倾诉一样,毫无顾忌。
“有时候我一个人躺在炕上总在想,将来我到了爸爸这个年龄,跟他一样得了病没钱治……那时,我会怎么办?我想我就静静地等死,我不会连累任何人,因为这就是我的命。欣欣,我跟你不一样,你上过学,我没有,在这个社会上,没有上过学的人是不可能有好生活的。”张欣家说着说着眼睛变红了,他做了个深呼吸继续说,“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我只能继续在工地上撂砖头、和砂浆,这就是我的命,就跟爸爸当矿工一样,这都是命,是石堆村所有男人的命!有时我也羡慕你……”
“羡慕我?”张欣然疑惑地看着哥哥
“我羡慕你是个女孩,我羡慕石堆村里所有的女孩,不管长得漂亮还是长相丑,只有是女孩就能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你们可以嫁人,可以嫁到平原,嫁到城市。可是,我们这些男人们就只能在这里待着,和这里的天一起荒,和这里的地一起老。现在,咱们村里的光棍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外面的人都叫咱们光棍村了。生在这个破地方,任凭你再努力,就算把你给累死,也无济于事。”张欣家说,“花几十万元看病的事别说在咱们村,就是在干河乡,你看看发生过吗?有人愿意去当这个冤大头吗?”
“你怎么能这么说?给爸爸看病怎么就是当冤大头?”张欣然问。
张欣家显然很激动,他冷冷的笑了一声说:“在咱们村,谁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