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夫不负有心人,春季自学考试张琰大获全胜,他报考的课程全部通过。这天上午,张琰骑着吴波浪送给他的那辆笨重的自行车从自考办拿到成绩单后,一缕阳光射进了心里。
每次拿到成绩单他就跟过年一样喜悦,在回来的路上他的心情格外爽朗,这辆自行车也像春风吹动风铃一般的轻快。自行车迎风前行,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他的脸上,像无数个可爱的精灵轻轻跃动着。紫华的街道干净整洁,宽阔笔直的道路朝远处延伸着,过了这个路口还有下一个路口,每一个路口都预示着美好的希望,每一个希望似乎触手可及。
阵阵春风轻抚着张琰的额头轻轻掀起额前的头发,在浩达棉纺织厂低迷的日子里积攒下来的郁闷一点点被风吹散,所有的过去都是云烟,不管是快乐还是忧愁,此刻都化作乌,有随风而去。
前方,希望永远都在前方。
自行车在平坦的柏油马路上行进着,他的思绪漫天飞舞。按照现在这个考试的速度估计,等参加完秋季考试后他将彻底告别中专学历,成了大学专毕业科生,在“五大”当中自考毕业证远比其他四种大学的毕业证含金量高,自学考试的学历证不光在中国有用,其他一些国家也承认。
希望就在前方,只在自己坚持下去……
一个个路口被自行车甩在脑后,从地图上看到的紫华远不及自行车轮丈量出来的紫华这样逼真和生动,这是一座欣欣向荣充满生机的城市,和他一样也在迅速成长。对未来的憧憬将张琰紧紧环绕,他一边骑车子一边畅想未来。
直到在十字路口遇到红录灯张琰才发现走错路了。他这才将自行车停靠在路边,用一只脚踩在马路道沿上眺望着悬在十字路口的道路指标牌。
考试过关的兴奋让自行车偏离了方向,这里是紫华东郊,离启明机械厂已经不远了。辨清路后他索性将自行车朝着启明机械厂驶去,好久远没有见田庆文了,不妨去看看他。
自行车行驶到启明机械厂破旧的生活区后,张琰把车子存进车棚,没有给田庆文打传呼就直接去了男单身宿舍。碰巧田庆文端着塑料脸盆从水房朝宿舍走来,突然见到张琰他非常惊讶。
“你怎么来了?今天不上班?”田庆文问。
张琰摆摆手说:“不上不上。我早都被贬到运转班了,今天上夜班。”
他们推门走进宿舍,这里一片杂乱。
田庆文伸手把衣服搭在窗外晾晒。
“对了,你今天怎么也不上班?”张琰问。
“我们厂半死不活,有一天没一天的,今天没活干。”田庆文晾完衣服转身把塑料盆子扔到床底下,轻飘飘的盆子跟陀螺一样就地打了几个转儿才停下。
“南联盟大使馆遭袭后,人们说兵工企会一点点好起来,估计你们厂就要迎来好日子了。”张琰说。
“好?”田庆文显然是在怀疑他的话,“好,我也不想干了。”
“什么?你不想干了?你可是带指标的毕业生,可不能随随便便说不干就不干。”
“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过过这样紧巴巴的日子?就算好,能好到哪里去?你没看我们厂的那些老职工买块豆腐都要跟人家讨价还价,买个馒头也总是嘟嘟囔囔说馒头越蒸越小……”田庆文说,“不瞒你说,我现在兼职给药店卖药,就这,给的钱也比厂里多。”
“兼职?卖药?”张琰惊讶地看着他。
田庆文指指窗外刚晾出去的衣服说:“这就是我给明天卖药洗的衣服,我总不能穿着工作服去卖药吧?”
“又不是去参加什么宴会,还得预备衣服……”张琰随口说。
“不是刻意预备而是我再没有像样的衣服了。”田庆文叹了口气说,“悲哀吧?想当年我在咱们学校上学时,暑假还跟着我爸串街走巷去卖衣服,现在自己都没衣服穿了。一年来我都没有添过衣服,厂里发的这点钱还吊命都不够,你说我还待在厂里干什么?”
毕业后生活带给每个人的考验都是严肃而残酷的。听田庆文这么一说,张琰也想起了自己在浩达棉纺织厂的遭遇。
“可是,你不得否认中国兵工行业会一天天好起来,这么大的国家终究是少不了兵器的。”张琰说。
“我不否认你的观点,也许明天的兵工会很好,甚至非常美好,可是,我面临的问题是今天能不能活下去……”一缕忧伤从田庆文眉宇间渗了出来,“在今天和明天之间你会选哪个?”
“你那叫饮鸩止渴。”张琰说。
“有渴能止总比立即渴死强。”田庆文说。
“可是……”张琰突然也无法应答。
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此刻他们都突然无语,空气静得几乎要凝固。
“张琰,每个人的命运不一样。我要是像你一样能找到可以按时发工资的单位,我也不会想着去兼职,你好好珍惜吧。”田庆文说,“毕业后这一年来我把这些问题算是都想透了,我们都是从天而降的人,在紫华没有根基也没有关系和人脉,我们只是紫华几百万人口中的一个,是几百万分之一,我们一无所有,只能靠工厂,哪怕工厂是压榨人的地方,那也总比没有人压榨你强。而我呢?我们厂根本就靠不住,我不靠自己还能靠谁?”
张琰说:“国家取消包分配政策后我们找个工作多不容易,你好不容易是带指标到厂的,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是不是……是不是有点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