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了,这个严冬一直持续着。可是,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张琰想辞职的打算一直在心头,刚毕业时他对未来的憧憬,在浩达棉纺织厂喷气织布车间的隆隆声中,一点点被消磨殆尽,正当他走出校园热忱地伸开双臂准备拥抱未来时,他却屡屡遭遇工作的挫折,从技术员身份的修机工一步步被贬到甲班当扫地工。这在浩达棉纺织厂并没有先例。
命运的一次次跌落让张琰对自己的未来越来越迷茫,渐渐地他烦透了纺织厂里的噪音和花毛,他恨透了副主任田小杰,他知道自己被分配到喷气织布车间以后,田小杰处处给他使绊子有意打压他,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境遇?社会的复杂和人性的阴暗给他上了沉重的一堂人生课。
国企改革已经进入到最后阶段,经过减员压锭和下岗位分流之后,浩达棉纺织厂的效益并没有得已扭转,扭亏为盈的目标仍旧任重道远。这几天,企业改制和兼并重组被提上了厂里的议事日程,这项改革毫无疑问是浩达建厂近70年来最大的一次改革。
厂里各部门都忙碌了起来,跟张琰一起进厂的安鹏飞经过两年的锻炼和淘洗,已经变得成熟干练,他在厂部的工作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对于纺织行业他有着不同于别人的特殊感情,他不仅是陆风省国棉47厂的子弟,而且在中国纺织工程大学上学时学的是高分子材料与工程专业,同时兼修过纺织材料与纺织品设计专业,对于中国纺织企业的改革他一直非常看好。
这天,张琰走出男单楼来到院子里那棵泡桐树下时,安鹏飞他正急急地朝男单楼走去,春节的脚步近了天气格外冷,他把黑灰色的半身大衣紧紧地裹在身上,低着头像似思考什么问题,高高的个子和匆匆的脚步像风一样从张琰身边刮过。
“鹏飞……”张琰叫道。
“张琰!”安鹏飞这才抬起头冲着张琰打起招呼。
他的脸还是那么瘦,那么白,那么长,像从瓜蔓上垂下的丝瓜又像是窄长的磨刀石。他高高的鼻梁上永远都架着那副银丝边框的眼镜,嘴巴周围永远都是那种青青的刚剃过胡子的颜色。
“你整天都这么风风火火,像个逐日的夸父……”张琰笑着说,“厂部的干部就是自由,这会不是上班的时间么,怎么还往回跑?”
“哪里是自由啊?是身不由己罢了。我得回趟宿舍,等会要出去一趟,我得换身衣服。”安鹏飞说。
“厂部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天天换着新衣服穿,哪像我们天天得穿这身灰不溜秋的工作服,一穿上这衣服就跟大灰狼一样,土的掉渣。”张琰打趣地说。
“当工人有啥不好?简单快乐!我现在天天跟演员一样得跟着领导逢场作戏。厂子效益不好了,出去谈事情也低人一等。唉!现在厂里就要改制了,省纺织工业总公司要求咱们厂跟附近的几个省属纺织企业合并,组建大华纺织集团。”安鹏飞说,“今天是第二轮沟通会,咱厂领导都要去。”
“组建集团公司?”张琰问,“浩达是不是从此就能好起来?”
“唉!好个啥呀?这几家个个都是亏损企业,家家都有巨额负债,都是些难兄难弟,要是合在一起的话,光在职干部职工就有上万人,退休职工的人数就更多了,退休职工全是包袱……浩达究竟能不能扭转现在的局面还很难说。不过,在这几家企业里浩达的历史最悠久,生产规模和职工基数最大,我们厂在80年代时生产的产品和品牌不光紫华人妇孺皆知,在全国也是有影响,跟他们合并实在是太亏了。”安鹏飞说。
“你说的是‘爱织’牌?”张琰问。
“‘爱织’都是后来的事。咱厂1974年时就已成了陆风省第一家专业生产外贸出口产品的企业,1979年生产的‘星火牌’t/jc45*45、9672\47涤棉细布早都是纺织部命名的名牌产品了。这种涤棉细布就是老百姓说的‘的确凉’,在那个时代能穿上我们厂的‘的确凉’的可不是一般人。”安鹏飞说,“昨天我刚刚整理完咱们厂里的资料,看着这些资料感触真是太大了……”
没等张琰说话安鹏飞就情不自禁地说:“第一代浩达人来到紫华时,这里还是个蓬蒿丛生荆棘密布的荒之地,他们在简陋的条件下用双手开创了当时西北地区先进的工业企业,他们是平凡而伟大的中国工人,每个人都是无产阶级的一员。张琰,说真的,当我翻看着一张张历史资料时我感慨万千,我不由得想起我们入厂时人劳科魏科长说给我们的那些话和他身上流露出来的对浩达的热爱。”
“是啊,这也我也听说了……”张琰说。
“从这些资料里你会发现老一辈无产阶级工人身上那种甘于奉献,任劳任怨的品质,那种质朴和无私让人看了都感动。正因为有了一代一代人的付出,浩达才在中国纺织行业的上空,划出了一道道绚丽夺目的光芒:抗日战争时期,前方将士穿过用浩成棉纺织厂生产的棉布缝制的军装;建国初期,浩达棉纺织厂生产的‘星火’牌坯布享誉西北;到了七十年代,浩达棉纺织厂的产品在陆风省同行业中第一个走出国门;改革开放以来,涤棉细布曾是‘部优’‘省优’‘国家免检’……当然其中也包括你说的‘爱织’牌。”
说起厂里的历史安鹏飞如数家珍,情绪不由得激动起来,他的眼睛里迸射着坚定的光芒。
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