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长脸上并没有笑容,一身灰色的中长款外衣,与他高挑的个头格外搭配,他整了整气派的大翻领继续说:“离开故乡,从现起你们已经是大人了,写的东西不能再叫‘作文’了”。
“那叫什么?”张琰怯怯地问。
“稿子。”社长说。
上世纪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初,全国大中专校园里无论是文科、理科、工科、医科都在读萨特、尼采、弗洛伊德、书本华。到处都散发着浓郁的文化氛围,许多文学青年在汪国真“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比没比人更高的山”的哲理诗名中,激荡着热爱生活的情怀;在三毛“每想你一次,天上飘落一粒沙,从此形成了撒哈拉;每想你一次,天上就掉下一滴水,于是形成了太平洋”的意境里,想象着爱情;在席慕容“如果一开始就是一种错误,那为什么,它会错的那样美丽”的诗句中感受着忧伤……
还有琼瑶、亦舒、海子、北岛、汪国真……他们的经典美文和名句,被同学们口口相传,优美的句子经常会通过广播站播音员或甜美,或婉转,或浑厚,或磁性的音质播诵,校园里充满诗情画意。
“以后大家要互帮互助,新社员要多向老社员学习,多写稿子,写好稿子。希望你们能在《希望》杂志上留下自己浓抹重彩的一笔。那将是青春壮丽的一笔,不负韶华的一笔。”魏一涛说,“我们对稿子的要求是宁缺毋滥,一定要在校刊上发表出最好的作品。当然,咱们文学社的指导老师还会给我们把关润色。”
新社员们互相看了看,顿时觉得人生有了方向。也就是从那时起,张琰对这位社长开始崇拜,崇拜他的文笔,崇拜他的学识,崇拜他的个子,崇拜他走路时不紧不慢的节奏感。
“你们加入文学社很有意义,工科学校搞文学的人不多,前几届的学哥学姐回校作报告时说,现在企业并不缺一般的技术干部,而是缺少能提起笔杆子的毕业生。”魏一涛说,“文学社是你们锻炼的场所,希望大家多看书,不要浪费时间。我们和其他未入社的同学们一样,没有什么特权,学校的纪律一定要遵守,不能谈恋爱。”
张琰的眼睛一直盯着社长,目光跟着他那很少的肢体语言移动着,他也不知脑子里怎么会突然浮现出他?
他,跟魏一涛一样又瘦又高,但毫无读书气质,长相也极度丑陋:大猩猩似的脸,上腭长下腭短,下腭前凸,歪歪斜斜的牙齿积满了牙垢,一说话,口臭和唾沫星会一起喷出。他叫吴强,是张琰的母校后稷中学的毕业生。
张琰努力地不去想他,他觉得此刻脑海里突然浮现起他,就是对眼前这位“校园诗人”的亵渎。
魏一涛讲完话后,主编和几位高年级的编辑,讲了一些社史和他们对文学社的感受后。接下来,便是新生社员的自由交流时间,大家都轮流作着自我介绍,气氛随之也渐渐活跃了起来。
这时,一位皮肤细腻白皙,留着短发的女生大方地说:“大家好,我叫常诗诺,是会计9450班的。非常高兴能加希望文学社,跟大家一起切磋写作,我没有太多的爱好,我的爱好嘛……是看书。希望大家以后多多关照。”
常诗诺!张琰的神经像被什么东西突然触动,他赶紧将目光投向她,目光里不可抗拒地揉进了对她的崇拜。她就是广播里播读的“军训感言”《教官,你的背影是最美的风景》的作者,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张琰阻止不住自己的目光,就在她作自我介绍时,他的目光已将她打量了一番:
她穿了一件时尚的短款开襟上衣,蓝底白花图案安静而优雅,不是一朵一朵的小碎花,而是隐隐约约若隐若现开在藤上的风车茉莉。这些花儿不密不疏,不艳不娇,恰到好处地爬上了衣服。镶着银丝的细框眼镜,显现着浓浓的书卷气,说话时适度的动作和手势里,流露着从容与优雅。
“你喜欢看谁的书?”没等张琰开口,一个男生的声音传来。他瘦高个,很阳光,性格开朗。
“琼瑶。”常诗诺说。
“啊?看来,你是一个爱幻想的女孩。”这个男生说。
男生如此直接的话,对常诗诺来说似乎有点突然,但她并没有辩解,只是蹙了蹙眉,似乎问他,你怎么能这么评价她呢?
“我不喜欢琼瑶的书,总觉得她把小爱情写得那么婆婆妈妈,拖泥带水。一点都不爽快,不干脆。”男生说。
“他是谁啊?也不先做了自我介绍。”这时,新社员才意识到这个男生是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大家并不知道他姓什名谁。
男生抱歉地冲着新社员笑了笑说:“对了,我忘了做自我介绍。我叫任建龙,能源29班的,美编,喜欢电脑。”
他的介绍很干脆,许多同学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他又赶紧补了一句:“希望大家以后多多关照。”
也就在这时,常诗诺突然向任建龙展开了反击。她问他:“难道你没发现琼瑶也是一位温情的作家?母女情、父子情、主仆情、兄弟情,在她的书里难道还不让人动容?”
“她写的就是一些小情小爱,都是虚幻的。”任建龙说。
“人生本就是虚幻一场,可是,谁能让这种虚幻蕴含真情?你能说你流着泪看她的书时,你的眼泪是假的吗?”常诗诺说。
这时,任建龙也不知该说什么,先是挠挠头见新社员都在看着他,也便不甘示弱,想了想说:“我没看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