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进入《紫华生活报》的两年里,每年冬天张琰都会因为采访而生病,去年他拖着病怏怏的身体雪夜采访末班车,而今年严冬,他又一连几天在寒冷刺骨的山区里采访病猪疫区。
打完这场震惊全省传遍全国的新闻仗,张琰紧绷着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神经一放松,他的病情也突然加重了,就像两军对垒时,战士用体能、信念和意志支撑和抗衡着的身躯一样崩塌了,瘫软了。
汽车已经行驶在回紫华的路上了。坐在副驾驶位上张琰一阵一阵犯着迷糊,在半睡半醒之间,他隐约到看见一直亢奋、强悍的摄影记者这时也瘫成团泥,正趴在前排座位靠背上,一只手象牵着孩子一样拽着身边的照相机背包,另一只手一个劲地擦拭着不时流下的鼻涕。
就要回家了,司机脸上荡漾着淡淡的快乐,他开着暖风,悠闲地听着收音机,汽车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从崇山峻岭一点点朝着紫华的方向驶去,几天来的一幕幕往事和车外一座座大山一样被一点点抛在脑后,张琰把身上的棉衣裹了裹,努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看窗外。
热情纯粹的铁蛋骑着摩托带着他们一路追踪收猪车的执着;检疫员不检疫就给收猪车放行的失职行为;在媒体监督下对问题猪隔离时的贩子们的惊慌;深夜打着手电筒焚毁深埋病猪时的无奈,还有,省市县乡各级政府和专家的强烈反应和采取的一系列措施……一幕幕往事从张琰眼前掠过,小伙子纯真的脸孔,检疫员失职的行为,贩子们贪婪的目光,还有后知后觉的管理部门……每一张脸孔就像戏台上的各种角色,忠奸丑恶善,人生百态。
张琰不会忘记他给小伙子的承诺,尽管他知道“铁蛋”并不是他的真名,但他不会忘记他得知他们是记者时欣喜而惊讶的目光;不会忘记他拒收车费时说的那句话:“我这摩托车拉过很多人,就是没有拉过记者……拉你们,我高兴!”
张琰拿出手机给铁蛋发了条短信:“真得很感谢你,再见!”
汽车一点一点驶出那片重重叠叠、一片荒芜的大山,豹子岭、坝子村、仙乐这些他以前不曾听说的地名,也一点点被封锁在了大山的深处,冬天的山宁静、黯然、粗犷、冷峻。
就要开离这里了,张琰突然有种莫名的伤感,但愿这样的事情永远不要重演,但愿山民们能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看着路边闪过的一个个参照物,张琰不禁在心里念叨着: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
下午3点多,汽车终于开进了紫华市,车里的暧风徐徐吹着,司机脸上露着惬意的微笑,回家的感觉让他格外放松,他看了看还犯着迷糊的张琰和低头纳闷的摄影记者,然后,悄悄地将收音机的旋钮微微调大了一些。窗外,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年味,挂满红灯笼的电线杆和一座座高楼大厦被甩在车后。
这时,车里收音机里传来了播音员的声音:“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我省平鹿县豹子岭、仙乐等地农户家养的生猪出现异常,我省及邻省数名商贩闻讯后蜂拥而至,煽动农民低价卖猪,大肆收购病猪从中牟利,这些商贩收足生猪后便从当地运出。而该处检疫员除了体温计外再无检疫设备,检疫全靠肉眼观察经验判断,致使“问题猪”不断流出……“
“听!张琰,这是你采访的新闻,电台正在播……”司机一听到这条消息赶紧说。
张琰微微笑了笑,有种淡淡的成就感和自豪感。
摄影记者也抬起头认真地聆听着。
汽车行驶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正朝报社方向驶去。
收音机里,播音员继续播报着:“目前,全国多地已对肉类市场和购置肉食品的餐馆进行拉网式彻查,本台记者刚刚获悉,今天上午紫华市卫生、工商等部门已经从南郊一家农贸市场查获了来自平鹿的死猪猪肉……”
“什么?紫华查出了平鹿的死猪肉?”张琰问。
这时司机的电话突然响起,电话是沙岩打来的。他在电话里说:“等会报社要给你们举行一个简短的欢迎仪式,你们准备一下。张琰电话打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司机赶紧问张琰,张琰这才发现手机没电了。
“沙主任,两位记者都跟我在一起,张琰手机没电了。”司机说。
“好吧,就这样。路上注意安全。”沙岩挂断了电话。
这一天,让张琰永远都不会忘记。当他们的汽车开到报社门口时,社长和总编辑带着各部门主任和部分记者,站在寒风里静静地等待着他们,没有地毯、没有花篮、没有音乐、没有标语,只有默默地等待和静静地期盼,社长和总编辑手里各捧着一束鲜花,鲜花在寒风里傲然挺立,绽放着美丽而欢欣的笑容。
汽车缓缓停下后沙岩赶紧上前,他像迎接贵宾一样轻轻地拉开车门,当张琰和摄影记者下车的那一刻,铺在水泥路面上的两排鞭炮噼里啪啦暴风骤雨般炸响,欢快地在空中绽放着万千花朵,有如红色的波涛又似夏日的晚霞。在腾空而起的浓烈的火药味中,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新闻人共有的喜悦与满足,沙岩的目光里饱含着对他的赞赏与感激。
此情此景令张琰异常感动,他的眼睛突然湿润了,正在病中的他还有点头重脚轻,一切恍然若梦。这时,社长和总编辑笑盈盈地朝他俩走来。
社长将胸前美丽的鲜花送给张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