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有志从不打牌,更不会和这些年轻人搅和在一起。这个时候离村里慰问表演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自乐班里自然就又会忙活起来。1995年春节对张有志而言非同寻常,自己儿时的梦想终于在儿子身上实现了,他高兴,一高兴就想拉板胡,就想吼两嗓子。
板胡是一样的板胡,戏是一样的戏,但这辈子,他拉唱最开心的吼得最自在的注定会是在这个春节。
哦!整整两代人,他们家终于出了个商品粮。张有志背着新买的板胡,一边朝自乐班走,心里一边回想着自己的学生时代。要是那年高考政策不变,他早都是商品粮了,可偏偏那时却遇到了*****,全国停止了考试。
唉!人的命运真是说不准啊!谁也没有想到被称作“张状元”的自己,在时代的一个喘息间,命运就这么轻易地被改变了。
一阵寒风吹来,张有志不觉得冷,他的胸膛暖烘烘的,他仰面朝天,用着感激的目光看着苍天。突然,他想起了英国浪漫主义诗人雪莱的那句诗:“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正月初一午饭过后,由村委会和村里德高望重的人发起的拜年活动开始了,拜年团的村民用架子车拉着锣鼓,带着自乐班,被人们簇拥着走进每家每户,欢天喜地的去拜大年,他们到哪里,全村的小孩子就嘻嘻哈哈跟到哪里,喧天的锣鼓声震得大家耳朵嗡嗡作响,真诚的笑容挂在村民们的脸上。
拜年团主要是由锣鼓队和自乐班组成的,他们走到哪家,哪家就跟迎媳妇一样放起鞭炮,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铜锣急促的“当当当当”的声响过后,锣鼓队个个精气神十足,摆开架式,喜气洋洋地敲打起来。
想要让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大年初一这天就得把锣鼓敲得震天响,就得把鞭炮放的响彻村庄,只有这样,所有的牛鬼蛇神才不敢来侵扰,所有的灾难和霉运才能一扫而光。一年之计在于春,周王村的人比谁都清楚,喜庆欢乐的春节预示着一年的好兆头,
敲一阵锣打一阵鼓,接下来就得吼两声秦腔,这时,自乐班的梆子就敲了起来,弦在二胡上左右滑动着发出悦耳的声音,人会选些喜庆的唱词高亢激昂地吼几嗓子,在乐器的渲染下,那种酣畅淋漓是任何事情都无法替代的。
周王村代代人都这么过年,都这么敲锣打鼓都这么吼秦腔。村里会唱秦腔的人多,这些唱段大家耳熟能详,自乐班一唱,村民们也就情不自禁地跟着一起唱了起来。
直到晚上,张有志才背着他的板胡回到家里,两只耳朵上分别别着香烟,他放下板胡,把手伸进宽大的上衣口袋,掏出一把糖果放在桌子上。
“来!琰琰,吃糖吃糖,沾点喜气……”他的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幸福和满足。
张琰走过来,从红红绿绿的一堆糖果取一个,解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
“他爸,你歇一下,拉了一天板胡了,都累了。”张琰妈妈奚秀红说。
张有志摆摆手连声说:“不累!不累!今儿个高兴,高兴!”,然后他又顺着衣柜蹲下看着张琰说,“你没事了就去外面玩玩,跟村里的同龄人好好聊聊,听听人家在南方打工的新闻,以后你也是要进工厂的,先知道一些情况,不要再跟秀才一样待在家里。”
“噢……”张琰应付了一声。
张有志靠着衣柜圪蹴在地上,从耳朵上取下一支香烟点着。
“你现在已经考上学了,将来要干国家的事吃公家饭了,再说,你也长大了。从现在起我不会再逼你学习了,你想干啥就干啥,想看电视就看电视,我不会再限制你,你把前些年没看的电视都补上。”张有志笑着说。
正月初一村子里的鞭炮声不断,有些年轻人时不时还会放铳子,震耳欲聋,张琰家里窗户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这是谁?又放这东西!把人震的心口都疼。”奚秀红说。
“没事!没事!过年哩么,大家高兴!高兴!”张有志笑了笑说,他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奚秀红觉得张有志今年变了,不再那么严肃那么不苟言笑,反倒跟小孩一样一见过年就高兴。
过了正月初一,从第二天起嫁了女儿的人家,女儿会带着女婿回家过门,大家又是一阵欢喜,没有女儿的人家从这天起就开始走亲访友,一家挨一家,一家不落,每到一处都是欢天喜地,好不快乐祥和。
在紫仙县,人们把走亲戚叫纳礼,把招待亲戚叫待客,在大正月里,纳礼的人纳得高兴,待客的人等得欢喜。辛辛苦苦忙忙碌碌一年到头,春节了,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了一起,都会拉家常,你一言,我一语,有着说不完的话。
一晃,寒假就快结束了。
这天下午,张琰说他要去胡老师家里拜年。张有志说:“别忘了给华贵带上你买的岚莱特产,还有你带回来的《希望》杂志,胡老师肯定喜欢。”
说走就走,张琰骑着自行车,沿着深一脚、浅一脚的乡村小路,来到了胡华贵老师家里。
老师的高兴写在脸上,他像招待贵宾一样为张琰摆起了宴席,还一再冲着厨房里的妻子喊:“再弄两个菜,多放点肉……”话音没落,就给自己斟满白酒,也给张琰满上。
“要是在以前,老师肯定不会让你喝酒,现在你长大了,是国家的人了。来来来,陪老师喝一点……”胡华贵说着就举起酒盅要跟他干杯。
“老师,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