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张琰妈妈奚秀红就做好了早饭,她把在村里那家个体户加工的干粮塞进背包。饭后,张琰和爸爸一吃完饭就出发了。
奚秀红赶紧跟了出来,一直把他们送到村口。
她对张琰说:“妈没文化,学习上的事我不懂,你去学校了要穿暧和要吃饱。正月过了别急着换季,小心有倒春寒……”
张琰点点头。
“洗衣服时先用温水把洗衣粉化开,别用手搅着化洗衣服,伤手!你找个废弃的牙刷搅……”妈妈叮咛道。
张琰点点头。
“虽说过了年了,你看,这风头还高,洗完脸别忘了抹擦脸油,手上也要抹点,你要把皮肤保护一下,别弄得跟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让手裂口子。”她说。
张琰点点头。
张有志推着自行车在前面走着,后座上驮着张琰的行李。张琰跟在自行车后面,就跟上初中时那样走着,奚秀红走在最后边。他们父子走得很快,奚秀红做完饭都没来得及取下围裙,一路小跑着。
“你的头发有点长,不过现在是冬天长一点也没事,到了学校你理一下发,过一个星期或者两个星期后再理,那时天气能稍微暖和一点,理发就不会感冒了。”妈妈说。
“妈我知道了,你不用操心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做。”张琰早都不耐烦了,他终于不愿意再听下去,就转身冲着妈妈大声说,“你烦不烦?”
奚秀红穿着对襟棉袄,风从衣领和衣袖中灌了进去,她有些瑟瑟的抖,张琰突然出了这么大的声,一下子把她给愣住了。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个犯了错误被老师批评的学生。
张有志正在思索着什么,像似没有听见张琰的话,继续推着自行车默默地往村口走着,在寂静的村子里自行车发着“吱吱吱”的声响。
奚秀红愣了愣这下才回过神,又赶紧一路小跑追了上去。嘴里小声嘀咕着:“我又没说错啥……”
东方的地平线上放出了淡淡的白光。这一回,他们不像几个月前去学校时那么幸运,他们没有遇到邻村开拖拉机的黑娃,也没有听到拖拉机“突突突”的声音。到了村口,经过一段高低不平的乡间小路,就是通往县城的大路了。
奚秀红又唠叨了几句,就站在这里目送着他们父子朝县城方向去了。
父子俩的身影渐行渐远,他们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渐渐地就变成了一条线,又变成了一个点,最后彻底消失在一片苍茫当中了……
奚秀红静静地站在冷冷清清的村口,久久不愿离开。
张有志骑着自行车把张琰送到县城后,硬是要把张琰再送到虢龙火车站,张琰不肯,说自己行,张有志还是不放心,说自己那么大的时候还没出过远门,怕张琰在路上不安全。
一再推辞后,张有志还是执意要把儿子送到火车站。张有志三下五除二把自行车存起来,接过张琰身上的背包,把它挎在自己身上。
他们一起坐上班车,张有志把张琰送到了虢龙火车站。
张琰、王小玲还有其他几个老乡都聚齐了,张有志把他们送到了候车室门口,还是不愿意离开,直到火车站工作人员不让他进去,他才只好目送着张琰进了候车室。
“到学校了好好学习。”张有志冲着张琰的背影喊。
在喧嚣的火车站里,这句话就像一滴被淹没在汪洋大海里的水滴,瞬间就消失了,怎么可能被听到?
送走了儿子,张有志心里空落落的,怅然若失。好男儿志在四方,在夏花一样绚丽的大好青春里,张琰就应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而不像他……唉!他那个让人欲哭无泪的韶华!
在独自返回县城的路上,张有志坐在公共汽车最后一排。从渭水河畔的虢龙镇到紫仙县城,要爬一个很大很大的塬,路窄车多,每辆汽车都会喘着粗气跟蜗牛一样吃力的行驶着。张有志默默地看着窗外,不由得回忆起自己平凡而又不寻常的人生。
一幕幕往事清晰地在脑海里浮现着,如同涓涓细流缓缓从眼前流淌……
他怎么都没想到,少年的秦腔梦屡屡受挫以至雏鹰折翅后,当他想通过考试跳出农门时,又遇到了十年浩劫。他是祖国的同龄人,作为“老三届”的他们,也是新中国教育出来的第一代人。
打开尘封的历史,在新中国成立以来1968年出现的六届中学生同年毕业的奇特现象以及十年后恢复了考试制度,“老三届”和小他们一辈的少年一起争过独木桥的现象,在古今中外世界教育史上也绝无仅有。
而今,他们都已逐渐步入中年,成了改革开放同龄人的父辈,成了新一代青年人的父辈,而他们这一代“老三届”在社会跌宕起伏的发展变迁中,却成了汪洋大海中的一叶舟,不屈于命,几经沉浮,永远都不曾放弃他们的追求。
被同学们称作“张状元”的张有志一离开高中,就参加了生产队的劳动,放牛、割草、平地、耕种、喂马……张有志父亲去世得早,只有在生产队挣到工分,全家人才能分到粮食。张有志是家里的长子,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弟弟妹妹们都小,家里的主要劳力就只有张有志和他的妈妈,他的妈妈是一个极其坚强坚韧的母亲。
在周王生产队,一个成年男人干一天工记10分工,妇女工记8分工,身体弱的还会被压到7分半工或者7分工。生产队是知识的沙漠,这里除了播种、收获以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