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蘅仰头灌尽杯中茶水,顺着就意味分明的叹了口气,倒弄着杯子,戏谑之意似乎又上头了,“这么说来,我果然还是老老实实回我爹那才是最安全的。”他将杯搁在桌上,故作了一脸惆怅。
“待在令尊大人身边当然是最安全的,鬼神莫近啊。”卿无也挑笑着,拎壶给他斟茶。
“我师父到底熬了什么mí_hún汤啊?坊里的玄家老大都能给他当说客?”
卿无拎着壶的手自然而然莫名其妙的就僵住了,眨眼茶水就漫边了。
“哎哟,”卿无哼哼着收回壶来,“倒洒了,没烫着你吧?你说什么汤来着?傅爷啥时候有了下厨的手艺啊?”玄家老大一脸无辜着,不明缘由的擦着桌子。
洛蘅两手搁在膝上,一脸温润,神色正经,语气却明摆着不正经,“行了,你装葱也没用。别说我师父魅力还真是无限大,您老人家为了他老人家也真是煞费苦心,打奉灯城这一路过来,肚子里的墨水都快绞干了吧?”
卿无还装模作样、满脸无辜的喝着茶,“哎呀,碰上你们师徒俩,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怎么能不做呢?”洛蘅冲他勾了勾手,两人都微微俯身凑近了桌子,就见洛蘅一脸黠色道:“我师父押了五枚韵珠,我给你赚了十五枚,大老板考不考虑弃暗投明?”
“傅爷那把烂账你还清楚得很嘛。”
“那当然,我这些年给他算账也不是白算的,”洛蘅冲他挑了挑眉,“倒戈?”
卿无抽回身去,一脸被逼无奈的,“那还能怎么办?倒呗。”
洛蘅稳稳端起桌上那杯满溢的茶,示好的喝了下去。
卿无双手拢在袖里,一叹道:“小狼崽子不好套啊。说吧,你想往我这套些什么?”
洛蘅极快的瞥了芊霙雪一眼,然后将茶杯放回桌上,“如今仙神两族有一个共同的禁忌,这件事我明面上不好查,只能找你。”
“云霁玄?”
“正是。”
“你想查他的什么?”
洛蘅思考了片刻,梳理道:“一个仙想要成为魔族一员,而且能作为魔将前往战场,那他就绝对不是因为执念心魔而堕入魔道的。”
“你想知道他怎么修的魔道?”
“是什么人促使他加入魔族。”
“好。”
“还有天云之乱的起因,以及……”洛蘅想了想,“还有他的过往情史。”
卿无懒精无神的一一应着,“天云之乱的内幕、云霁玄的个人八卦,是吧?”
洛蘅点了点头,“他跟赤霜公主的关系应该不简单。”
“何以见得?”
“因为在魔族,除了咒蛊以外,魂蛊和灵蛊都是用于控制异魔的。而云霁玄原本是作为被控制的一方,理论上也是绝对不可以修炼魂蛊的异魔。”
异魔包括修魔道者、血统不纯的魔,以及堕魔。
“如果是他资质太佳,无师自通呢?”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我觉得,赤霜公主给了他这个特权的可能性更大。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修炼魂蛊的。”
卿无怔怔然的抬杯饮茶,不得不说:“这有点难度。”
洛蘅轻松的笑了笑,“只要有相关的消息都告诉我就好了。”
“你真觉得查清了这些,就能完成你的除魔大业?”
“充其量只能除了这一票为祸人间的魔蛊。”洛蘅远望着水天,风起微澜,过亭时丝丝盈凉,“但殁潭绝非偶然,他只是把罪责体现出来罢了,真正的‘魔’一直都藏在阴暗里。心魔这个东西永远不可能被荡清,我也管不了那么远,但是如果不把现在的魔揪出来的话,眼下这场心魔之乱一定会造成更加无法挽回的局面。”他指梢捻起茶杯,饮罢,道:“它不光是挥之不去的噩梦,更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唉……”卿无被洛蘅说得无言以对了,最后也只能老者似的意味深长道:“别人的阴谋却是你的噩梦,小青泽,你要走的一条险途,能成为阻碍的远比线索要多得多。好自为之吧。”
洛蘅浅笑不语,芊霙雪瞧了眼他的神色,暗暗饮愁。
此番长谈作罢,终于又只留下卿无一个人在亭里自斟自饮,望着清水蓝天、彼岸繁闹,莫名的还真会让人觉着有些寂寞。
有风过时卷进一抹黑影,卿无正抬杯,见了来人,就放了手中杯盏,“哟,大掌柜,您在呢?”
大掌柜双手敛在身后,长剑在手中一晃一晃,面着天水而立——如果卿无不知道他瞎的话,大概也会以为他真的在酿情赏景。
既然人都来了,那卿无自然免不了要八卦一句:“您觉着这小子怎么样?还满意吗?”
“不错。”大掌柜摇晃的长剑一顿,“但还差点火候。”
卿无起身走到亭边,与他并肩远望着彼岸坊街的景,“我倒是觉着他在经历了这些之后还能如此淡泊处世,已经很出众了。”
“你也觉得不错?”
“那当然,”卿无两手拢在身前,“我不觉得他能撑过九启之阵是因为他身上淌着雷霆之神的血。”说到这,他便转眼笑望着对方,“您老人家说过,厉翮要的,不是没心没肺的所谓决绝,而是经过风浪却归得淡泊的,真正的铁石心肠。我觉得,洛青泽很有这个资质。”
大掌柜勾唇一笑,“不用你推荐,我早就发现了。”
卿无默然打量了他片刻,黯然失落,“看来我的眼神还是没您的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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