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有两屋,到底是那一屋?”
伏在篱笆下,失间低声确认。
罗东福心中如翻江倒海,被失间等人逼来前,妻子的凄语又在耳边回荡。
“阿夫,你怎么能干这事!?祖宗说过,作人最要紧的是知恩图报,没有官人,我们哪有今天?那座人头山你难道没看过?你就算要跟汉人斗,也不能去害官人啊z着失间,不是作回僰人,是人都不作了!”
罗东福很痛苦,他何尝想呢?可失间没有给他选择,带了几个兄弟,占住了他家。虽然没有直说,可他很明白,他点头,伸过来的只是手,他摇头,不定就是刀子,而且会先落在妻子身上。
“左、左边……”
罗东福带着一丝哭音地道,兴文寨的僰人常来这处院子谢恩,他成亲时,寨子送了几百钱,一匹绢,也被妻子扯来这里叩过头,知道王冲住哪间。
这话出口,就像是身处悬崖,一脚已经踩空,一股猛然下坠的感觉扼住罗东福,让他被忽然涌起的恐惧重重包围,甚至胜过了失间的威胁。
官人虽然身材高大,却很年轻,笑起来很和善。僰语只会“免礼”、“不谢”、“好好过日子”这几句,可说的时候却很真诚。
在兴文寨不到三个月,已经有了田地、房子、妻子,说不上富贵,未来还要靠自己双手去挣,可过去几十年的梦想已经成了现实。杀了官人,跟失间一起走的那条路,到底会通向哪里呢?
妻子说得对啊,僰人比汉人还要重恩,忘恩负义,那是一条连人也作不得的路……
“你待在这里,兄弟们上,冲进去乱刀剁了就走!等那个凶神赶来,我们都走不了!”
失间低声交代着,王世义为切实掌握铺丁,与铺丁一同住在不远处的宅院里。王世义的勇名已传遍四方,那一日在荡轮谷囤外,几十人杀退数百僰人,张立没显出来,就个子最高最壮,杀人最多的王世义被僰人记下了。
一行五人,留下罗东福,剩下四人摸向屋门。
看着他们的背影,罗东福一颗心沉到底处,猛然弹了起来,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抡圆了嗓子,大喊一声:“有贼——!”
杂声响起,院子里的人被惊动了。失间怒骂一声,也顾不得罗东福,合身撞开屋门,冲进屋子。
循着模模糊糊的轮廓,失间等人挥刀奔向床铺,一根板凳却自侧面凭空砸来,拦了他们一步。
一个清亮嗓音叱道:“贼子尔敢!”
床上则是一个少女呢喃:“谁啊……”
失间一愣,床上是谁!?声音这么熟悉?
刹那间念头转了一圈,才醒悟过来,床上不是兴文寨的匈人王冲,而是……老峒主的小女儿失蚕!?
他带来的兄弟已朝那少年嗓音处冲去,寒光隐现,冲在最前面的人惨呼着捂手后退,直刀铛啷落地。再是轰的一声,对方已撞门而出,高喊道:“有贼!”
深夜的宁静被彻底击碎,宅院周围,火把一团团亮起,住在附近的僰人已纷纷冲了出来。
“失含——!”
失间愤怒地喊着,冲到床头,一把扯起罗蚕娘。暗道不仅失含出卖他,连老峒主的小女儿,平日他们颇为疼爱的失蚕,竟然也自甘下贱,睡到了王冲床上,该杀!
罗蚕娘还迷迷糊糊,只穿着贴身小衣,被扯出被窝,顿时冷醒。méng_hàn_yào的药效还在,依旧腿软眼花,但那声怒喊她却听了出来。
“失间!你不是死了吗?你这是……我怎么睡在这里?”
罗蚕娘懵懂地道,她还一时记不起自己下药想弄翻王冲,结果自己也翻了这事。
失间一怔,这话让他有了歧解,原来失蚕是被王冲弄到这里,企图侮辱的?
“失蚕,跟我们走!”
失间拉起罗蚕娘冲出门外,却被一男一女两个少年拦住。女的身材窈窕,看不清面目,男的一手举火把,一手持长刀。面容清秀,气质却沉凝如山,就算认不得,看那一身汉人长衫,也知是王冲。
失间大喜,招呼道:“上!杀了他!”
此时火光四起,却还没聚过来,失间觉得此行虽有失含背叛,但既能杀了王冲,又能救了失蚕,一举两得。
意外接踵而生,冲上去的两人还没接近王冲,就被那女子挥起长枪截住。猝不及防,一人被当场捅翻,另一人以刀格开又一枪,惊骇地退了回来,叫道:“这女人好凶!”
让失间更惊骇的是,失蚕挣开他的手,骂道:“失间你疯了么!?这是官人,你也敢动手!?”
失间愣住,此时火把已聚了过来,火光下是一张张僰人的面孔。既有丁壮,又有老弱,甚至还能见到衣衫凌乱的妇人。
“你们……”
见到张张熟悉的面孔,失间茫然了,而当这些面孔上露出仇恨、憎恶乃至愤怒的表情时,他悟了。
如他之前所说,兴文寨的僰人,全都被汉人污了心窍,叛了祖宗。
转向失蚕,少女正抱着胳膊,眼中满是怒意,失间一把扯过她,将刀锋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失间嘶声喊道:“失蚕,连你都忘了汉人的仇,也没必要活着了!先杀了你,再杀其他人,杀多少算多少!”
冰冷的刀刃靠在脖子上,罗蚕娘这才明白了失间的来意,惊惧之下,暗道这是母亲在追索自己的命吧。
“杀!你杀!正好去见我娘,免得她日日念叨我报不了她的仇!我本来就该死的!”
族人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