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宁不想强行阻拦博尔术逃走,就是不想动用真正的实力。
他若是打算动用真正的实力,攻克兖州城就不需要三十多天。
如此选择的原因有两个,其一在宋治身上,其二在元木真身上。
眼下面对博尔术的请求,赵宁心中升起了一丝犹豫,虽然这丝犹豫很淡很淡,但它的确真实存在。
跟博尔术交手这几年,他虽然没吃过亏,最后也是他大获全胜,但对方的确是他这几年的一大劲敌,也是他正视的真正对手。
如果对方只是一介庸人,黄河南岸的北胡大军,根本不可能支撑到现在,对方本人也会死在赵玉洁手下,而不是在前期把赵玉洁杀得节节败退。
那样的话,博尔术就入不了赵宁的眼。
身为将门子弟,接受对手在慷慨赴死之际的挑战请求,全对方作为一个战士最后的尊严,是应该要有、会有的选择。
赵宁的手指动了动。
就在这时,贺平从前方飞回,向他快速禀报道:“大总管,大批天元精骑在北城门附近隐蔽集结,前队已经开始逃窜出城,约莫有近两个万人队!”
听到这个消息,赵宁的手指恢复了平静。
他明白了博尔术的意思。
兖州城无法再守,大军不可再战,所以博尔术选择了留下数千人马断后,掩护那近两万精骑撤离——就连他本人,也在断后死战的序列中!
赵宁看着放弃生还机会的博尔术:“就算那两万精骑出了城,也未必真能逃出生天,就算逃出生天,也必然伤亡惨重、所剩不多——你难道不清楚?”
博尔术盯着赵宁不动,咬牙一字字道:“清楚!”
赵宁道:“一个一只脚迈进王极境后期门槛的修行者,一个能征善战的沙场名将,难道不比区区万骑值钱?”
博尔术双目猩红:“值钱百倍!”
“包赔不赚的买卖,为何要做?”
“你错了!”
“我错了?”
“在草原,账不是这么算的!”
“哦?”
“败军之将,不过是一介奴隶,害国之臣,不过是一介罪人,有何价值可言!”
“王极境后期就是王极境后期,价值就在那里,不是常人可比。”
“常人不能比,勇士却能!”
“哦?”
“罪人之死,莫说让成千上万勇士活命,哪怕只能救一个勇士,也物超所值!”
“这些你嘴中的勇士,能有你这么大的作用,这么大的价值?”
“勇士的荣耀与尊严无价!”
赵宁不再反驳,点了点头。
博尔术最后这句话,他不能不认同。
到了眼下这种局面,在赵宁不动用真实修为的情况下,博尔术是可以逃走,但他走了,城中的两万多天元战士,就只有被郓州军、平卢军尽数屠灭的下场。
短期来看,一个可以成就王极境后期的王极境中期修行者,怎么都比万骑有用太多,但从长远着眼,事情就是另外一番解释。
若是为了让一个败军之将活下来,可以让两万多血战三十多日,到最后一刻也不投降也未屈服的勇士断后送死,那么这个群体的价值观就出了大问题。一个没有尊严感没有荣耀观没有羞耻心的群体,是非不明黑白混淆,纵然一时势大,战力强横,俯视群雄,久了,也必然走向没落、衰败乃至灭亡。
这是博尔术宁愿自己战死,也不愿看到的天元部族未来。
这也是有罪之人必须付出代价,有过之臣必须被惩治的基本原因。
赵宁想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依旧身居高位手握大权,不时出现在百姓视野中解剖战局、指点江山的高福瑞,再看看眼前身为左贤王的博尔术,心中凛然。
大齐的天下,中原的社稷,再不下重手用猛药整治,纵然国战之后还能再造一个“太平盛世”,可终究还是会出问题——大问题!
到了那时,就不是一个皇朝兴亡存灭,这么简单的事了。
“赵宁,你为何还不出手?难道到了此时,你还要隐藏实力不成?”
博尔术依旧死死盯着赵宁,全神贯注,仿佛在防备赵宁突然越过他,去追杀他那正在出城的两万精骑。
但他眼底那抹隐藏极好的智慧,还是被赵宁捕捉到了。
赵宁没动。
博尔术桀桀笑了出来:“赵宁,只要你动用真正实力,我就必死无疑,我那两万精骑,你也未必不能追杀殆尽,但你偏偏不肯!
“其实,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
赵宁没说话。
博尔术得寸进尺,继续道:“你,赵宁,齐朝的唐国公,赵氏的家主继承人,眼下纵然有王极境后期的修为,却绝对不敢表露出来!
“因为你怕!你怕你的真实修为一旦暴露,就会引发齐朝皇帝的强烈忌惮!
“国战至今,你屡战屡胜,已是功高震主,宋治之所以用你,不过是不得不用,而你一旦展现出王极境后期的实力,那你赵氏一门就有了两个王极境后期!
“而宋治自己呢?中期而已,还是大汗的手下败将!
“赵宁,你如此年轻,不到三十岁便成就王极境后期,傻子也知道,你往后会是天人境!那宋治不过一介庸才,能与你相比吗?
“你还不是一个人,你们赵氏,还本就是大齐第一将门世家!齐朝有句话,叫作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而现在,宋治塌边的,是你这只猛虎!
“你们的存在,必然让宋治日不能食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