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袄子做得真好,废了不少料吧。不行,这我不能收,你拿回去卖吧。”顾婆子连忙推拒。
那是一件青色的圆领长袄,一看就是好面料,而且还舍得塞棉花,摸着特别暖和。
“这是按照婶婶您的腰身来做的,我做了许久,这次才有机会给您带过来。我这背井离乡的,还好有你们照拂,不然怕是饭都吃不上了。”伍秀兰笑着说道。
她话音轻柔,听上去如春风拂面,令人倍感舒适。
顾婆子心里的那一点儿最后的防备彻底被击溃,眸光也更加柔和了一些,“不行,孩子,这东西我不能收,太贵重了。”
“贵重什么,我就只会这手艺,婶婶别嫌弃才好。”
梅崇岭也在一旁劝道:“亲家母您就收着吧,这袄子秀娘确实做了许久,老早就说要拿给你的。”
既如此,顾婆子只得收下了。
几人围着地炉烤着火,闲谈夜话。
沈晚是个闲不住的,也想在过年之前缝条手帕送给梅氏,眼下正在赶工。
伍秀兰瞧见了,便忍不住指点一二。
她可是个女红高手,沈晚又肯学,两人很快凑在一块儿嘀咕去了。
顾婆子见她能够融入家里,没有想象中的拘谨和尴尬,也放下了心。
“奶奶,今晚怎么睡啊?”顾乔悄声问道。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你和秀姨去你叔祖家借宿,你外叔祖和昭儿挤一挤。”顾婆子拍了拍她的手。
“嗯。”操心?乔这才将心放进了肚子里,然后弯腰蹲在地炉旁边烤红薯。
到了夜里,她便抱着被子带着伍秀兰去了隔壁借宿。
高氏瞅见伍秀兰衣着讲究,又见顾康的眼珠子都快黏在她身上了,不禁嘀咕:“长这么高做什么?竹竿吗?好挂衣服?瘦得跟猴儿似的,也不怕被风吹跑,这样子能做农活吗?”
“没有啊,挺好看的。”顾康还不知死活地夸道。
高氏立即拧了一把他的大腿,“你说什么?”
“疼疼疼,你放手。”
高氏倒是立即放了手,却将怀里的孩子一把塞给了他,然后转身就回了自己房间。
孩子乍然离开母亲的怀抱,还几乎是被强塞过去的,感觉到不适,立即嗷嗷大哭起来。
柳氏正在安顿伍秀兰她们,听到哭声立即回头,皱眉凶道:“这么冷的天你抱她出来吹冷风作甚?高氏又死哪里去了?怎么不自己看孩子!”
高氏闻言气不过,立即扭头冲到房间门口朝柳氏吼道:“他是孩子亲爹,抱一会儿又怎么了?难道孩子就合该黏在我身上不成?”
“你还和我顶嘴?”
“我不是和你顶嘴,娘,你也讲些道理,毕竟念恩姓顾,可不跟我姓高!”
“吵吵吵,成天吵吵,你们在干什么?客人还在呢?”顾拓从灶房里钻出来,打断了婆媳的争吵。
顾乔连忙走到门边,从柳氏手里接过油灯,对她讲道:“叔祖母,我自己铺床吧,您忙您的去,这里我都熟悉的。”
柳氏有些不好意思,这才与顾乔和伍秀兰打了招呼,然后转身杀气腾腾地朝顾康走去。
顾乔却无心看她们一家人斗嘴吵架,连忙关了房门,然后对伍秀兰讲道:“秀姨,我们快睡了吧,明儿杀猪还得早起呢。”
听着门外吵嚷的声音,伍秀兰略微蹙起眉头,“这……”
“这家人吵惯了,我都听习惯了。”顾乔露出无奈的神情。
两人是在家里洗漱了才过来的,遂直接宽衣上了床,然后吹熄了烛火。
只是外间一直吵嚷不休,叫人根本无法安睡。
黑暗里,不适应这种吵闹的伍秀兰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最后她叹了口气,睁开眼睛,低声试探道:“巧儿,你睡了没?”
“没。”顾乔的话音里也多了几分无奈,随后又道,“不好意思啊秀姨,家里就是这环境,你担待一下。”
“没关系的,我就是想问,在这农村,是女子就这么招人嫌吗?”
之所以问出这话,是因为她听见高氏骂柳氏嫌弃她生不出儿子。
不过问完后她又笑了,“我怎么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来呢?”
“嗯?”顾乔不解。
伍秀兰却自顾自地回道:“何止在农村呢,高门大户又何尝不是?我们女儿家,不过是家族用于巩固地位的联姻工具,只不过不愁吃穿罢了。”
“你现在不挺好的吗?别想那么多了。”顾乔只得如此说道。
“是啊,我现在是挺好的,就是……”伍秀兰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就是不知道为何,明明那么恨他们,可在这年关到来的时候,竟然也会想家。可那个家还是我的家吗?从我嫁出去的那天起,便再也没了我的容身之所。”
顾乔默然,从她的话音里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个时代女子的悲哀。
想了想,她开口道:“你想听我家的故事吗?”
据说,安慰一个人的最好方法便是说一个境遇比她还惨的故事,人有了对比,就不会感到那么糟糕了。
顾乔于是便将自家去年吃不上饭、艰难地拿回田地的事情简单说了。
伍秀兰果然受到了安慰,长长叹了口气,“如此这般,我如今能开铺子、自谋营生,已经比这世上千万人幸运许多。”
“可不是。”顾乔将被子拢紧,微微笑开了。
两人不再探讨这令人烦闷的话题,听见外面也偃旗息鼓没了声响,遂闭上眼睛,很快睡了过去。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