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两日,谢宁又在养伤,刚好元宵也到了。
两人今年跟着楼家两老过元宵。
楼大娘给他们做了元宵,除了花生和芝麻馅,还有桃花蜜的,甜度适中,多吃几个也不腻。
甄善咬了一口元宵,心中深深佩服会厨艺的人。
这是一门妖妃娘娘努力了无数年都攻克不下来的难关,堪称世界第一大难题,咳,这是对娘娘来说的。
“大娘,真好吃,”甄善眉眼一弯。
楼大娘笑得慈祥,“锅里还有,不过别吃太多了,当心胃难受。”
“好。”
谢宁垂眸看着碗里的元宵,感受着这难得的和睦温暖。
从六岁起,他就再也不知温暖是什么了,每年元宵都是在冷冰冰的皇宫过的。
可皇宫的元宵真难吃啊,再热乎乎,吃下去也是凉的。
谢宁舀起一个元宵,送入口中。
“小王,你不喜欢吃元宵吗?”
谢宁抬眸,摇头,“不是,这元宵太热了,有些烫嘴。”
“那你慢点吃。”
“嗯,好,谢谢大娘。”
晚些,楼大娘给他们扎了花灯,让甄善和谢宁手上拿着灯到河边去许愿。
“你许了什么愿?”
“师父你呢?”
谢宁将灯放到河里,淡淡道:“没许。”
甄善黛眉微挑,“师父没有心愿?”
“不是,只是许了也不会实现。”
小时候,他许了那么多次愿望,可他的母亲还是没了,再也回不来了,而那些该死的人,到现在也还是活着。
后来,他懂了,许愿没有用,不管祈求的是人还是神,都是枉然,强者为尊,拳头够硬,握在自己手里的权力才是真正的硬道理。
甄善淡淡笑了笑,没说什么。
“你呢?”
“许了。”
“哦?你还会把希望寄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师父忘了,我亲近鬼神呢。”
谢宁眉梢微挑,“所以,许了就会实现?”
“我没许生人的愿望?”
“什么?”
甄善转眸,“愿我母亲来世莫再卷入帝王家,当个平凡人,”愿原身来世平顺幸福。
阎王那老头胆敢不应她,看她不拔了他所有的胡子。
缺儿:“……”
谢宁眸光微颤,垂眸笑了笑,“好愿望,不过当个平凡人终究不甘心,活在权贵的欺压之下多憋屈,倒不如希望她聪明一些。”
甄善抬手,任白雪落在她掌心,“或许有一个世界,没有皇室,没有皇权,人人生而平等,自由自在呢。”
“怎么会有这样的世界?”
甄善笑着摇摇头,“所以我说的是或许。”
“甄氏一族原本是极受前朝帝王倚重的军门望族,却因野心背叛前主,只为从龙之功,却不想没几年,就被当今清算了,当真是……”
因果报应,死有余辜。
甄善见他脸上不掩饰的讽刺,唇角微抽。
怎么说那都是她的外祖一族,给点面子如何?
但他们的关系好像没好到可以给对方面子,甄善瞬间又淡定了。
“师父不也说了人往高处走吗?在前朝,甄家是备受帝王重视,但也备受猜忌戒备,只能处处隐忍,他们受不了,想反抗,想爬得更高,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吧。”
“你是在为自己的外祖一族辩解?”谢宁浅淡眸子微眯。
甄善耸肩,“实话实话而已,只不过一朝没有上头大山压着,我外祖就飘了,不懂收敛锋芒,成了帝王立威的垫脚石。”
“你父皇原先只是甄家下面的一个不受重视的门生,突然崛起,成为帝王,你觉得甄氏的人会有多尊敬他?”
“是啊,若非我母亲以死相逼,父皇当年怎么有资格娶我母后?”
“可惜你母后为丈夫筹谋一生,最后,全族被灭,自己自缢冷宫。”
“女人永远都成不了男人的唯一,这不是很正常的吗?”甄善眸色薄凉。
在原身记忆中,她的母亲风华绝代,才识谋略完全不属于男子,可惜,她心太软,太重情了。
最后,把自己逼得绝望自杀。
“你母后看不清。”
“其实当年我母后也想过两全,她多番劝过外祖,也配合父皇,收回甄氏的权力,想把他们驱离京城,远离权利,就能活得安稳,她这般做,是全心为了丈夫,也是希望保住母族,只可惜啊,她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如此糊涂,丈夫如此心狠。”
一晚上,甄氏几百口人,全被血洗,一个不留。
“你外祖野心勃勃,怎么可能愿意离开京城?而你父皇,无毒不丈夫,不狠如何成为帝王?”
“也是,所以我母亲只能选择结束生命。”
“你不恨吗?”谢宁看向她。
从万千宠爱的嫡长公主成为人人可欺的冷宫弃子,从无忧无虑到现在要步步算计、步步惊心。
“恨?恨谁?恨我外祖,恨我父皇,还是恨我母亲?他们都有自己的理由和追求,或是无奈,我何来资格去恨他们?再者权力之争,本就腥风血雨,成王败寇罢了。”
“权利造就了这一切的悲剧。”
“是,但再看清,还是得去争,没得选择。”
谢宁看着她淡漠无波的眉眼,心中一时不知是何感受。
他转眸望着天穹的明月,她没得选择,他同样。
“那你恨我吗?”
甄善黛眉微挑,“我为何要恨你?”
谢宁薄唇抽了抽,“不恨,你如此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