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结账后店小二将人送出客栈,看着那远去的车轿不禁抹了把额上的汗,想到昨日那位公子阴冷的眼神,他到现在还觉着后怕。
车轿驶出城关一路前行,耳中只听见马儿奔跑的声响。
赤璃时不时掀开车帘往外看,却不敢露出半点焦急之色。
“今日即使快马加鞭,到达下一城邑时也得是亥时”叶隐修屈起一条腿躺在椅凳上将包袱垫在脑袋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慵懒道“明日可入荥城,再行两日便可达顺平”提到顺平时他的语气突地冷了下来。
“让皇上如此操劳,民女实不知如何报答!”赤璃此话并非假意虚伪,确是有几分愧疚。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将这个游手好闲的皇帝耍得团团转着实有些不地道。
“呵……那就先欠着,等我想好要你如何报答时再说”他闭上眼睛又将胳膊垫在脑下,语气调侃却无轻浮。
“如果我最终还是没有想起任何事该如何”她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这么问,这个问题好像自己钻出来的一般。
“记不起来就罢了,试过了便没有遗憾”平静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倦意。
赤璃看着对面的人,突然觉得他似乎并没有之前自己认为的那样讨厌。
这几日相处下来,他言行得体未有任何侵犯。若说他图她什么,自己出了这个身体之外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可利用的价值,而如果他真想得到根本无需费这么大的功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叶国都是他的又何况是一个从阎王殿门口捡回来的一个弱女子。
想到这里,内心的愧意又深了几许,自己从头至尾都在骗他,可他却不辞辛苦地想帮她找回记忆。他是真的太闲,还是有点傻?
对面的呼吸渐渐变得有些粗重,赤璃应声望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仔细瞧他,熟睡中的人面如温玉墨发垂散。高耸的鼻梁挺如岱山,宽阔的额头干净饱满,浓密的睫毛像一把小扇搭在细长的眼线处,菱角分明的下颚上钻出的青须又为这俊逸的脸庞增了几许阳刚之气…哎?自己这是在干什么!那么多重要的事还等着她去做,此刻却对一个熟睡中的男人看得入迷。
赤璃懊恼地伸出手来拍拍自己的脸颊,将脸撇向窗外。
丝丝细雨落在地上,马车在泥水中飞奔前行,空气中弥漫着初春的气息。
她合上车帘斜靠在椅背上,想起去年春天萧无惑为她栽上了那几颗桂树,心里顿生酸楚。
离别后的这几个月里,她已无数次梦见那抹白色的身影,他依旧是那几年岁月静好时的模样,干净白皙的面容,优雅的体态,有时温文尔雅有时剑戟森森。
他常坐在她的院子里一边饮茶一边看她在树下舞剑,她累了坐下,他便将自己的盏杯递给她。他常在夜里处理文书,她也时常彻夜相伴,有时他累了,她便将字读于他听。
无数个日升月起的日子里,她如影随形。
是啊,她永远只能存在于他的身影之下,而陪他白发终老的那个人永远不会是自己。
回忆里的甜渐渐化成了浓浓的苦,而这苦味浸透了她的心又从眼里溢了出来。
“你在想什么?”睡梦中的人忽然开口。
“我……没想什么”说话时她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心虚地将目光撇向窗外。
对方没有追问,亦沉默起来,他醒时见她失神,表情忧伤的像一只受伤的小鹿。
这样的她,激起了他的怜悯和保护欲,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心疼。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执着于她的来历,或许是她的那一身鲜红的嫁衣,让他觉得格外刺眼。
她应是要去成亲的人?难道她已有两情相悦的心上人?如果真的是这样,若她真的记起一切会不会选择留下来与那人成亲?她还会跟自己回叶国吗?这一系列的假设让叶隐修感到有些烦躁。
两人相对无语。
初春的夜褪去了白天的温暖,又掀起阵阵寒意。赤璃不由地紧了紧衣裳搓了搓手。
躺在对面的男子见状,起身脱下外袍递了过去“穿上”。
“我不冷”赤璃连连摆手,并未接过。
“怎么?要朕亲自为你穿上?”男子的手并未缩回,嘴角挑起一抹邪魅的笑。
这句话对赤璃来说格外有效,她立刻接过他手中的黑袍披在身上顿感阵阵暖意。
亥时三刻,奔行了一天的马车终于缓缓停下,叶隐修下车后不禁皱起眉头。
“公子……祥城穷困,今晚怕是要委屈您和姑娘了”阿四望见他的眉色无奈地道。
赤璃跟着下车,将身上的衣袍脱下披在他的身上道:“这里挺好,咱们快些进去吧”此刻她只想找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好好地睡一觉。
话虽如此,但眼前的场景确实不算“挺好”。
黄土围砌的院墙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坍塌,墙外一根高杆上挂着四个破旧褪色的灯笼随风飘摇,只有一只还亮着微光。几根被麻绳捆绑的灰柱歪斜地竖在地上撑起一块招牌。开裂的木板上隐约看到暗红漆字写成的“安来客栈”四个大字。院落里的马棚稀疏的棚顶下栓着几只马匹,整个客栈全然一副简陋不堪的潦倒之色。
进入院落顺着往里走几步便是客堂,昏暗的光线下可见堂内只摆放着四张方桌并无任何多余的装潢。
入门右侧的高台里小二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有客前来,正伏在桌上呼呼大睡。
阿四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敲了敲柜面:“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