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越来越多人的围观中,卫玠将窗子一关。他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山阴:“怎么?心软了?”
山阴摇摇头:“他本该死。只是,这方式……”
“妇人之仁。”卫玠淡淡看了她一眼,“你以为送入宫中的人,还能保有全尸?他们的死法,比贾仪有过之而无不及。”
“走吧!”在山阴的木呆呆中,他一个转身,拉着她下了楼。
马车穿过拥挤的人流驶向城门。
漫天雪花已经停歇,午后的阳光逼人的耀眼。
融雪了。气温又下降了好几度。
山阴撩了窗子,感觉到一阵寒意袭来。
这不是回山府的路,她看向街道两侧,突然鼻子一痒,一个喷嚏打出。
晃晃仍有些晕的头:“这是去哪儿?”
“去城西,我的山庄。”卫玠将壁柜中的毯子拿出,盖在她的身上。
马车疾速行驶中,车窗外的天光开始逐渐减弱,一道巨大的黑影悄悄覆上天空。
太阳的表面被一个圆圆的黑影遮住,如同被咬掉了一个角般残缺了。
随着黑影的继续移动,天色越来越暗,越来越暗。
太阳,以人们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变黑,消逝。
“天狗食日了,天狗食日了!”
“快逃啊!”
街道上亲眼目睹这一刻的人发疯了,他们惊叫着四散而去,刚才还热闹的街市转眼只有一辆雪白的马车停靠在路边。
驭夫咬紧牙关扬起马鞭:“郎君,坐好了。”他右手一挥,便向马尾使劲甩去。
“慢着。”山阴探出头一看,一把扯住他的鞭子,“这是日全食,几分钟就过去了,不必惊慌。”
说话间,太阳已被巨大的黑影完全吞噬,天地间,陷入了一片混沌,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山阴沉着的声音传来:“不要朝着太阳看,伤眼睛。等一会儿,太阳就出来了。”
漫长的等待中,只听见三人起伏不定的呼吸。
黑暗中,卫玠轻笑出声:“天狗食日,天降不祥,阿阴怎么如此镇定?”
因为我知道它形成的原因,因为我知道它只是一种自然现象,山阴在心中默道。然而嘴上,她却低声回了句:“一切都有定数,惊慌无益。”
“好个惊慌无益。”卫玠点头,他沉吟了一会儿:“天狗食日只在古书中有记载,据我所知,这一百年来还是第一次出现,阿阴对它如此了解,拜过名师?”
“没有。只是机缘巧合,得人指点罢了。”她胡乱诌道。
一片漆黑中,一股温热的呼吸靠近了,手指一凉,有人轻轻握住了她。
“阿阴对我,总是语焉不详。”他附在她耳边轻道:“还有一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阿阴在我的梦中反复出现……”
“就如现在。”他低低地说道,“似梦似幻又似真,令人情难自禁。”
这不仅仅是试探,还是赤裸裸的挑逗!
山阴呼吸一凛,电光火石间,她明白了。
他又是送琴,又是诉情,却迟迟没有揭穿自己的女儿身。这个倾国倾城的少年,他在等待,等着她的坦然相告。
果然,他双臂一伸,抓住了她的肩膀:“阿阴不给我一个解释吗?”
黑暗中,他亮如星辰的眼晴直直盯着她。
一瞬间,山阴的心一颤。两世为人,她自是清楚感受到了这个少年对她的情意,双眸一垂,她楚楚可怜道:“多谢卫洗马厚爱,实是事出有因……”
停了一下,她又道:“太子府中,我本可急流勇退,只是太子舍人一职非我本意……”
她看了卫玠一眼,意思再明白不过:即使我女扮男装欺骗太子,但你知情不报,反推荐舍人,
一样是有罪之身。
在微微恢复的亮光中,她的表情明明是一种被识破的无辜,可眼底却透着一丝狡黠。这模样,看得卫玠一愣,转眼,他大笑起来,笑声清越有力,直传出好远。
即使紧要关头,行事仍不含糊。
满心欢喜中,他对着驭夫吩咐道:“马上回庄。”
“是。”
越来越亮的天色中,日全食过去了。
天空,又恢复了往日的明晰和清澈。
除了街道仍是空无一人的诡异。
山阴知道,这场罕见的天象将以天公示警的方式被记录在册,接下来,整个大晋王朝要应对的必然是如何躲过这灾难了。
马车停下,城西山庄到了。
绕过假山溪流,卫玠踱进一座小阁楼。
这阁楼中软榻齐备,开了窗正好将园中景色揽入眼底。
几乎是他们刚一进来,门外的婢女们已焚香煮酒,准备妥当。
须臾间,卫玠对着躬身前来的护卫下了一道又一道的命令。
这些命令,多是让人将此次的天狗食日影响扩大化,严重化,恐慌化。
各种消息的散播中,矛头毫不避讳直指贾后。
在众人一一领令退下后,他灼亮的目光移向山阴。
“此时的太子府虽不济,却是你最好的安身之所。所以,你不必动其他念头了。”
话一落地,山阴双眸明亮地迎向他。
她知道,经河东公主一事后,自己在洛阳城中的名头已愈发响亮,不少权贵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此时脱离了太子府,好比失去了大鹏羽翼庇护的小雏,随时有可能被人献给公主或是贾后。
卫玠给她打的这一针强心剂,拿捏到位,深得人心。
因此,她向他郑重一礼:“山阴莽撞,谢过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