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鱼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寂然无声的大厅里,更比惊雷响亮。
饶是众人忌惮绮罗香的邪名,仍是不由自主惊呼出声。
仿佛一潭死水忽然被一块石头搅碎,惊现这百味杂陈的涟漪。
高大虫先是被吓一大跳,继而醒悟过来,一边怒斥心中不该有的畏惧,一边怒斥眼前不长眼的丑人:“你说你是李鱼?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丑样子!如果你是李鱼,那我就是宋天行宋大公子了。也不知你哪来的狗胆,居然在仙女面前胡说八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说话之时,高大虫偷眼去瞧那绮罗香女子的脸色,却找不到一丁点预期的笑意。他完全猜不出女子心中想法,不免越说越慌,说到“不想活了”这四个字时,语声已变得有气无力,邀功献媚的热切也只剩下自讨没趣的荒唐。
女子眼睛直盯着李鱼,沉默了片刻,终于道:“想不到我紫鹃居然有幸遇见了李鱼。只怕谁也想不到,昔日俊俏郎君已变得面目可憎,昔日峥嵘少年已变得弱不禁风。”
她忽然站了起来,身体不着痕迹后退了数步,对着满堂酒客喊道:“仙林中人人得而诛之的李鱼就在眼前,奇货可居,功名立就。在座老少爷们还能如此镇定,你推我让,还真是叫我佩服呢。”
原本没有人肯相信李鱼的自报身份,但紫鹃一锤定音,却让不少人的心思不由活络起来:“若说眼前这丑八怪是李鱼,荒唐是荒唐了点。但仔细一想,李鱼杀死怀剑公子,自身必然也受重创。那么李鱼的变化就说得通了。还有这些天为什么全无李鱼的消息,那自然是因为他改头换面,完全让人猜不到李鱼是李鱼了。”
不少人望向李鱼的眼光突然变得炙热无比:“若此人真是李鱼,他如今毫无修为,可说是手无缚鸡之力。若是能够擒下李鱼,便可平步青云了,果然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高大虫嗫嗫嚅嚅问道:“姑娘的意思,是不准备插手此事吗?”
紫鹃冷笑道:“正派之间狗咬狗,关我绮罗香什么事?你们闹得越大,我反而更开心。你们谁有想抓走李鱼,尽管去抓便是。”
高大虫一听这话,胆气立即壮了起来,暗忖道:“只要这妖女置身事外,那这天大的美事可就落在我头上了。不管这丑八怪是不是李鱼,反正抓起来再说,可不能白白错过良机。”
他还在思索间,那先前垂头丧气的少年剑客已然大吼一声:“今日我于子杰要替天行道,除了李鱼这仙林败类。”
另一旁桌子上也刷刷站起两道人影,大声道:“李鱼,你这害群之马,快快束手就擒!”
高大虫一听急了,亦是大吼道:“谁都不准和我抢!在云龙镇的地盘上,除暴安良这种事情,只能是巨鲨帮第一个做!”
一时间,人心浮动,酒楼之中的仙林侠客全把李鱼看成了待宰的羔羊,满脑子皆是抓住李鱼后的飞黄腾达,受用不尽。
李鱼一直没有说话,因为他一直在悔恨。
自从箜篌使者被杀,惊变连连,李鱼一直在担心师父与疏影阁会不会受到他的牵连。
但也只是担心而已。
也许,是胡绛雪那一句“凡事皆有师父在”,让李鱼始终未曾真正去想师父的艰难处境,未曾真正去想他将给师父带去多大的麻烦。
他一直以“自强不息”自诩,他一直以“绝不后退”自傲,但从拜师那一刻起,他内心深处其实已经种下了一颗懒惰的种子:有师父在,他李鱼便没有后顾之忧,便可以逍遥快意,便可以率性而为。
不管是胡闹也好,倔强也罢,总之都有那个强大的师父在。
就连这一次准备上仙音宗摊牌的举动,去赌唐佳慧不杀他的渺茫几率,也只是因为李鱼内心深处还是把师父当靠山。他认为就算自己死了,师父最终也可以解决问题。
因为他的师父是胡绛雪,是风华绝代,凌驾万古,让人只能仰望的仙林第一仙子。
可是啊,强大的胡绛雪却因为他李鱼受了重伤。
可是啊,强大的胡绛雪却因为他李鱼要面对更强大的圣儒门与仙音宗。
一个年纪轻轻的怀剑公子就让他李鱼如此难堪,而身为圣儒门的掌门呢?一个来势汹汹的大鼓使者就让他李鱼如此棘手,而身为仙音宗的宗主呢?
如今天下都知道是李鱼杀了怀剑公子,就算告诉天下人,是怀剑公子阴谋作祟,一切都是怀剑公子咎由自取。
试问天下有谁信?试问圣儒门主能忘记杀子之仇,从此罢休吗?
万千重压,最终都将落在师父身上。
师父却还不肯放弃他李鱼。
因为师父说:“凡事皆有师父在。”
可是他这个徒弟呢?
只是轻飘飘在心里立下一个“守护师父”的誓言,然后不管不顾,然后肆意妄为,只想着师父来解决危机。
胡绛雪,为了这么一个不肖徒弟,你值得吗?
李鱼的眼中又落下了一滴泪,而他的心中更做出了一个冲动的决定。
李鱼没有去管眼角的泪珠,没有去管周围众人的蠢蠢欲动,只对着紫鹃冷冷道:“你想确认我的身份,自然如你所愿。不但是你,在场所有人都会毫无疑义,我就是李鱼。”
这时于子杰的一剑已经刺向李鱼,高大虫的擒拿手已经伸向李鱼,老徐的神拳劲已经袭向李鱼。数十道克制着威力的真气争相恐后涌向李鱼,想要将李鱼擒下。
李鱼身形不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