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岙挂上电话, 一桌人谁也顾不上吃了,都抬头望着他。
林满漳放下筷子,犹豫着问:“谁的电话?怎么好像听说要查渔网?”
陆岙:“给我翻新船的那老板打来的, 说要整治拖网。”
大家稍稍松口气。
林贡商心直口快, “该!早就该整治了。”
拖网跟浮网不同, 它能直达海底。
渔民捕鱼时,将拖网放下去,然后拖着渔网在海底或海水中前进。
这样, 拖网经过的地方,鱼虾都会被收入网中,大大小小, 一个都逃不过。
许多渔民都喜欢用拖网,因为这种渔网几乎不会走空。
这种渔网对海洋环境的破坏非常大,尤其是底拖网。
渔网一拖, 海中大鱼小鱼也被一网打尽,海床上所有东西都被犁了一遍,海洋生物赖以生存的环境不复存在。
生态也将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有些渔民的确会将捕捉到的小鱼重新放回海里,然而被这种拖网一拖, 小鱼被拖得半死不活,再放回海水里也没什么用。
林贡商他们这些直接用鱼枪打鱼的,对这种用拖网的十分看不上。
当然,拖网要是破坏了海洋环境,他们打鱼的收入也会下降。
双方存在一种竞争关系,互相看不上也正常。
林贡商脱口而出,桌上大家都没说话, 气氛一下沉默起来。
林满漳碰碰他, 示意他说话不要那么直。
他这才反应过来, 陆岙新买的那艘船上也有拖网。
他不好意思地对陆岙道歉,“我没有说你的意思。”
陆岙双手抓着螃蟹,说道:“没事,我不用拖网。”
陆岙买船之际就没想过用渔网。
凭他的能力,下海打几条鱼就够了,用不着拖网。
他现在每天大概打五十多斤鱼。
这点数量,还不够大鱼一天的口粮。
他身为龙,一天只拿那么点鱼去换口粮,已经很节约了。
林满漳想得比较多,“上面不给用拖网,那其他网呢?有没有什么限制?”
“暂时不清楚,明天我打电话问问。”陆岙道,“一般整治也整治不到我们这些守规矩的小渔民头上来,不用太担心。”
林满漳摇头,“这几年渔业资源恢复得不错,新入行的渔民也多了起来。这人一多,行业乱象也多,怕上面要重新收紧了。”
十多年前那场渔民大转业活动,国家也是下了血本,基本把能转业的渔民都转走了。
当年海洋环境保护的形式非常严峻,近海无鱼可捞,远洋见不着大鱼。
那时候还是采取休渔期的方式。
然而休渔期并没什么用,这边休渔期,国家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培育鱼苗,恢复海底生态,短短几个月休渔期一过,各种各样的船入海,大鱼小鱼一网打尽。
休渔期出生的鱼苗还没成长起来,就夭折大半了。
很多不守规矩的渔民不仅打大鱼,还用绝户网网小鱼。
他们每次上岸,岸上的小毛鱼都能堆得跟小山一样,哪个有良知的见了都得喊一声造孽。
指头长的小鱼崽卖不出价,他们便将小鱼送去饲料厂,打碎了送回鱼排喂养殖的鱼类。
这种情况经过这么多年治理,才有所好转。
现在乱捕乱捞的迹象有所抬头,国家肯定要使出雷霆手段,大力整治。
别人怎么想林满漳不知道,像他这种全身心投入到海里的渔民最怕政策有变。
他家就靠他一人赚钱,一个月到手七八千,要养全家。
如果政策一变,他被转业了,要去城里生活,别的不说,一双儿女怎么办就是个问题。
如果要去打工,妻子肯定也要去。
妻子没什么文化,去外面打工估计也就做洗碗扫地之类的工作,工资低不说,人还累,而且没空管小孩。
家里倒是有老人,可这么半大的孩子,最是需要管教的时候,他们根本不敢把孩子留给老人。
林满漳越想越觉得忧虑,螃蟹也吃不下了。
林贡商几人还年轻,没经历过那场转业潮,他是经历过的。
很多时候政策来了,人根本没办法。
那句话这么说来着,“时代的一粒灰尘,落到具体的人身上就是一座山”。这种大事,光是被擦个边,就会被擦死。
桌上大家都看出林满漳心情不好,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
下半场气氛就这么莫名转冷了。
大家默默吃完两大盆螃蟹,告辞回家。
临走前,陆岙对林满漳说道:“你先别担心,明天我打听打听,他的消息也不一定准。”
林满漳送他们,“好,明天你打听到消息了告诉我一声。”
“一定。”
葛冉州在,他们不好瞬移回去,便并排走回去。
现在是月初,天上无月有星,几人打着手电筒回去,路两边的田里时不时传来蛙叫与虫鸣。
沉默走了好一段路。
葛冉州开口,“我怎么觉得你做这个风险特别大啊?要不你还是回去市里开超市算了,哪怕挣不到大钱,起码衣食无忧。”
陆岙掏出手机,查看手机里面的内容。
葛冉州见他不开口,继续絮叨,“你要是缺钱的话,我也可以给你凑点,我今年从导师手里拿下了一个项目,还是挣了点钱,给你凑出十万八万来没问题。”
陆岙心里有些感动,嘴里说道:“不用你。”
他给将手机里某个app打开递过去,“我收益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