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冯易殊自己先怔住了。
青修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面无血色,脸色青紫,如同垂死之人。
一口热血从青修喉中喷出,瞬间染红了冯易殊的衣袖。
青修两膝一软,靠着冯易殊倒了下去。
冯易殊连忙扶住少年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你……你怎么了。”
“放开我……”
青修挣扎着推开了冯易殊的手,他竭力抬头,将手伸向不远处的木门。
“先生……先生……出事了。”
……
血雨中,六符山的山顶再次生出庞大的金色咒印。
与先前夹谷衡与魏行贞对峙的那一晚不同,今日的咒印有了血雨的加持,泛起火焰一般的血橘色。
焦黑的六符山一次次起身,又一次次碎裂。在这道金色的光芒下,不断裂开的地缝一次次地再度弥合,那些碎裂的山石被再度封印至地底,在金色咒印地强压之下几乎动弹不得。
然而黑色沙河从十二域源源不断地奔涌而来,山石组成的人形一直在碎裂,却没有半点瓦解的势头。
“螳臂当车!”黑山发出咆哮般的嘲笑,望向了挡在自己身前的瑕盈,“你以为自己还能撑多久?”
瑕盈的一身白衣在血雨中变成了赤红色,血红的雨滴并未侵蚀信使的身体,他银色的眼眸在罡风中闪着微光。瑕盈没有多言,只是口中念念有词——他的左手从姑射醒来之后就没有放下过。
不远处,夹谷衡俯地而卧,血雨已经溶去了他下半身的血肉,先是洗出他人形的轮廓,而后慢慢腐蚀他的皮肉,显露出底下的白骨。
只是瑕盈此刻再没有精力再顾及那边,眼前的一切令他大乱阵脚——这一切与天道先前谈及的将来大相径庭,姑射不仅没有在最后的困兽之斗中渐渐失去她的力量,反而冲出了地表,空前壮大。
“我记得你……小子。”在沙尘中渐渐成型的姑射发出低沉的细语,“你能猜出我是谁……”
姑射头顶的金色咒印随着她的巨大化而变得更加明亮,瑕盈的眉头越皱越紧,殆危之手从未给他带来过这样巨大的负担。
然而很快,瑕盈就感觉到一阵新的力量从土地与雨水中传来,它们流经自己的身体,又通过他的左手流向咒印。
“为什么要向那样的天道效力……”姑射再次问询,“你的天赋,应当用在正途……而不是拿来找死——”
通身漆黑的姑射伸出斑斑驳驳的石臂,向着瑕盈所在的位置一掌挥来。
瑕盈抽身避开,并未被姑射的手掌击中,但是,掌风带起的沙尘轻而易举地沾染了他的脸颊与手掌,所有被触及的皮肤立刻溃烂。
沙尘又一次席卷而来,这一次瑕盈没有再失手,他召来狂风,严密地抵挡着来自姑射的每一道侵袭。
“正途……就是将你重新压入地底,”瑕盈喘息着答道,“我全部的使命……都在于此。”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我当然有……”瑕盈再次结印,“这世上留一个天道,足以,一个总是惦记着用弱水屠戮众生的旧天道,就不必再卷土重来了——”
姑射发出几声尖锐的大笑,“不知足的东西……不知足的东西!我原本已然答应你只取洛阳与长安,既然尔等一意孤行,那好,那再好不过!全都跟着你们的天道伏羲……下地狱去吧!!”
只在刹那之间,先前所有弥合的地缝都再度张开它深不见底的伤口,无数黑色的魍魉从中弥散而出,带着恶鬼一般凄厉的尖叫冲向天穹,涌向六符山山顶的金色咒印。
已被血雨染红的瑕盈闭上了眼睛,他低声念完最后一句祷祝之词,耀眼的光芒从他脚下弥散,金色咒印也随之凝聚起万钧之力,向着姑射重重砸落。
……
“你父亲孝顺,每年都记得上山来焚烧山鲛,所以即便我常年禁锢在六符山的山底,总也还是能挑出一些日子出长陵看看……”
“您是说,忌日那天?”
“我的忌日在冬日,冬日都封山了,除了孙幼微的祭祀别的什么也看不着,有什么好出来的……”冯黛温声道,“我总是把那些香留着,等到夏日……毕竟那个时候,你们都会到岱宗山上来。我有时出来一个时辰,有时出来半日,这样断断续续,也算看着你们长大。”
冯嫣一笑,“难怪您能扮出殷大人的样子。”
冯黛快乐地眨了眨眼睛。
她仰头望了望头顶泛起了金色涟漪,“本来以为今天的时间总是够的,但每次和阿嫣讲起话来,总觉得要说的事越说越多……这时间,是多久都不够用啊。”
冯嫣微笑,“您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没有托付吗?”
冯黛望着冯嫣眼前金色的酒,“阿嫣……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喜欢。”
“有想要保护的人?”
“嗯。”
冯黛沉吟着,嘴角微微向下,又很快抬眸望着冯嫣,“自言甫死后,我与姑射结交,如今这世上或许没有任何人比我更了解她,理解她,甚至同情她,但是……”
“……但是?”
“但是她不能留在此间世。”冯黛低声道,“她被压得实在太久,早就失了天道应有的心智……”
“我明白,这也是您在最后一刻决定背弃与她的约定,化作长陵中一块石碑将她继续压在六符山下的缘故吧。”冯嫣轻声道,“不论前情如何,放任姑射重来,都只会先毁去此间世,再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