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蘩正在向造纸的更高境界永往直前,而留给独孤棠一道大难题,是独孤棠这会儿面对定国公大人的原因。媒人和聘礼都容易,唯独要让他爹坐高堂那个位置受两人拜礼,还得让他爹喝下采蘩敬的儿媳妇茶,令他觉得会伤脑筋。
“一下朝就要见我,没事找事啊?”这不,这个爹开口没爹样。
失策。独孤棠这时发现自己来得太急,应该先去搬救兵,跟大姐说通了,再让她当后盾。定国公出了名疼大女,他这个不孝儿子成亲,娶谁本是可以不过问的一件小事,左右也就一个面子。不过,如果大姐不在,他要有事求这个爹,这人是会趁机跟他唱反调的,根本不讲道理,就想让他低头认输。
“没事。”于是,独孤棠改了主意,先找大姐说去。
“站住!”果然唱反调,独孤遨,也就是独孤棠父亲的大名,喊住要上马的儿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事,我就给你两个字——休想。”
定国公这么一说,独孤棠就转过身来,神情寒气森森,“休想什么?你最好说清楚。”
“休想娶那个南陈的姑娘进门,我不——同——意!”定国公有些想吼,一想到这里离宫门很近,才压低了嗓音。
“还以为你没听说呢。”老狐狸,就等自己开口,好来个下马威。独孤棠冷笑,“虽然是我预料之中的回答,不过我仍想知道国公大人不同意的理由是什么。”
“理由很多。第一,南陈童度一支虽为官商,十分富有,但我们独孤氏是北周显赫,鲜卑贵胄,门不当户不对。第二。我听说那姑娘其实是无姓贫女,不过撞了好运认了干亲,故而成为童氏。第三,她行为不检点,两日内招惹三个男子上门提亲,其中一个还是她自家堂哥,简直是狐媚妖女。第四,她为女官随军,却被齐人所俘,是不是清白之身。不问而知。第五,又跟南陈使团而来,三个曾向她求亲的男子都在其中。如此恬不知耻与他们同行,必定水性杨花。第六——”定国公一口气说到这儿,让独孤棠打断。
“国公大人要不要喝口水?”看来要过十的。
定国公恶狠狠瞪儿子一眼,“如果是正经大小姐,又怎那种地方去?显然没有好教养。不知廉耻。”
“恬不知耻和不知廉耻是一样的意思。”独孤棠冷面提醒。
“还有。”忘了数到几,但能接着说,“女子接受男子求亲,当通过媒人父母,怎能自己点头,还跳到男子怀里?成何体统!你也是蠢得没跟人求亲。你可以厚颜无耻,怎么不想想家里人还要脸面呢?你难道不知道,才一日工夫。城里已经把你俩的事传成什么样子了?一对不要脸的奸夫淫妇!人人等着看我国公府的笑话,我能答应才有鬼!总之你想都别想,别说是妻,她作妾我都不让你纳进来。能进独孤家的门的,要么清清白白。要么家世显赫,否则就是白日做梦。”
“总共七条。”这人年纪大了记性差。他却听得清楚,“第一第二条就是说门不当户不对,第三到第七条就是说她不检点。虽然你一向最讨厌别人词不达意,啰里巴嗦颠来倒去得重复说话,如今是不是老了,所以两条理由一句话的事,竟能扯出七条来。后面却是好久没骂我了,趁机数落,我是晚辈,该的,我懂。”独孤棠刚刚开始还嘴。
“不过,人云亦云这种事多了。首先奸夫淫妇就不对。我未娶妻,采蘩也没嫁人,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传成这样,倒像国公大人一时冲动之言。再说,当初你娶续弦的时候,城里还传言你其实和董氏早有苟且,因此害死了自己妻子。这种话要是当得了真,那我是不是该报杀母之仇?”对这人眼中恨不得揍他的目光毫不在意,独孤棠继续说“道不是青楼,不然也不会白天待客。正经比有二术,赢者为输者挑女子,正中采蘩。我重她为清白女子,以妻许之,也是规矩。国公大人是不是汉化久了,忘了鲜卑传统。掠婚,两情相悦便可许之,何处何时,长辈同意与否,并无半点关系。旁人不知不罪,你也这般恶意中伤,不怕今晚梦里老祖宗来骂你忘本?”
定国公一口气堵在胸口出不来,老脸憋红了,最后憋出一句话,“你个逆子!有本事你自己娶,跟我说什么!”也是奇怪,这儿子一向自说自话,他从没指望能正经跑来说要娶妻的事儿。
“我倒是想,不过——”得罪了采蘩的下场,比他想得“悲惨”,“罢了,媒人聘礼我会准备,你当成断绝父子关系也好,当成我快死了见我最后一面也好,坐一回高堂那张椅子,喝口茶就行。”唉,对着采蘩要把自己说成孤儿,对着这个老爹,要把自己说到气绝,这就是两头难做。
定国公突然眯了眼,狐疑道,“你小子这是求我?”稀奇,太稀奇。
“我不是求你。你不就等着我说断绝父子关系的话么?如今可以称心如意了,多好。”独孤棠嘴硬。他是不会求这人的。
“不是求我,为何非要我出面?你直接说不认我这个爹,就不用拜高堂了。”定国公给儿子想了“好方法”。
“国公大人,别以为我不知道,大姐跟你说过,你要是跟我断绝父子关系,她就跟你断绝父女关系。所以,无论如何你也不会开这个口,一直希望由我主动来说。”独孤棠撇撇嘴,好像看穿这爹的心思。
“放屁!谁希望你来说?”定国公气得口不择言。他对这小子火到七窍生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