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有田沉默了一下,委婉地提醒道:“有必胜的信心当然好,但也要多考虑到困难和危险,凡事若只从好的方面想,容易滋生麻痹大意。”
小全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停顿了一下,说道:“咱们区的形势是最好的,游击队也是最有成绩的。别的游击队倒是出现了些问题,边区刚刚下发了文件,纠正他们在锄奸方面的错误。”
锄奸是抗日战争中的一项重要工作,能够起到震慑敌人、振奋民心的作用。但过犹不及,各根据地,各县各区都存在着“乱打乱杀”汉奸的现象,抓人杀人没有严格的手续,特别是少数别有用心的人公报私仇,酿成了不少冤案错案。各地乱打乱骂乱捕乱杀的现象并不是个别现象,在一些厉害的地方,生杀予夺毫无标准,全凭着领导干部和群众的意想行事,甚至连儿童团都可以随便杀人。
在战争年代,特别是在敌我斗争尖锐斗争的时期,出现这种过激的锄奸难以避免。但孟有田却从小全的诉说中看到了另一面,人人心中都有野兽,而每次运动则给了人们释放人性中丑恶、残忍、野蛮的机会。在无数令人胆寒而又极为神圣的口号下,血腥和杀戮不再是极少数刽子手专有的职责,当它成为全社会几乎一切成员义不容辞的神圣职责时,当残酷的迫害成为全民族最神圣的节日时,那该有多可怕。
人性到底是丑恶的,还是善良的,这个从古代讨论到今天,都没有结果,孟有田也是迷茫而不知答案的。说如果人性本来之初都是丑恶的,那么世界上是不是都没有善良了?孟有田曾冥思苦想寻得了自己的答案:如果道德在可以约束的情况下,道德是强大的,可以约束人们的不良行为。但社会如果陷入混乱状态,约束大家的社会道德不复存在时,人性中的丑恶面就会无情的暴露出来。生活中的不满,妒忌、贪婪、暴戾,在这个时候就象放大镜一样被乘以倍数的放大,被无限制地释放出来,形成巨大的破坏力。
无所谓善良,那只是相对的,只是未被煽动,未被激发出来的状态。斗地主、分浮财的时候,曾经善良淳朴的百姓是如何欢欣鼓舞地强迫地主和地主婆爬上一层一层木桌搭起的高台,直到他们摔死的。原因是什么,你比我富,你吃的比我好,你有土地,这就是理由,谁管你是通过合法或是盘剥的手段获得。
总是这样,总是掀起又压制,总是过火又纠正,也总是有冤死鬼。孟有田的情绪突然低落下来,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尽自己的责任。
“太平洋战争的爆发,无疑的对于抗战是有利的。但在初期,形势却是有利于日本的。”孟有田看清屋内屋外没有外人,才谨慎地说道:“敌人会更急于坐稳屁股,将中国变为战争的后方基地,对中国财富之掠夺,对根据地经济之封锁,对根据地的军事扫荡会更加强化与残酷。现在就欢呼胜利还为时过早,今后两年很可能正是最困难的时期。”
小全眨着眼睛,好半天才咽了口唾沫,孟有田谨慎的神态他是看在眼里的,也就是说孟有田对他是信任的,说的是真心话。如果是别人,他可能要斥责这是悲观失望,这是丧失信心的右倾思想。
“小心无大错。”孟有田转换了一种口气,淡淡地笑道:“你也知道我的性子,胆小怕事,凡事想得过多。嗯,我只是和你这么一说,提醒一下,毕竟安全是最主要的。我可不希望你出事,还没娶媳妇就出事。呵呵,刚刚那个女孩不错,以前和你在一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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