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朱允炆的到来,可能像方孟昇这种级别的官员多少年都未必能到鄱阳县来一回。
但现在不同了,省府两级的主官都齐聚鄱阳县,跪满了简单朴素的县衙大堂。
“行了,都别告罪了,起来吧。”
坐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朱允炆也找不到一丁点县令的感觉,因为他面前的这群人没有一个是普通百姓。
“朕是为了庐陵县一事来的。”
不说还好,一说这群江西的官员就打起哆嗦来,方孟昇有心辩解两句,刚站出班列就听到朱允炆的声音。
“本来朕是想把你们都砍了的,但是来到江西一看,倒也怪不得你们了。”
“陛下明查秋毫,陛下圣明。”
方孟昇激动的差点哭出声来。
他不想赈灾吗?实在是没这个能力啊。
连月降雨,赣江汛情紧急,吉安府那一段闹水患,淹了几个县的事他方孟昇不是不知道。关键是江西支流如此之多,这雨又不见停,濒临鄱阳湖的南昌府,坐着长江的九江府也要小心防备,他有多少人手可以用?
到处报险,到处加筑河堤,他不能为了一个已经淹没的吉安府再搭进去其他几个府了。
“难得今天雨势小了一些,跟朕一道去鄱阳湖看看吧。”
看看县衙外的细雨绵绵,阴云密布的沉重,就像一块巨石压在朱允炆的心头之上。
“危险啊陛下。”
双喜劝了一句:“鄱阳话水位线已经高过了界点,报了汛险,去不得啊。”
“没事,朕就远远看一眼。”
朱允炆站起身,瞥了一眼这满堂的大员:“朕本来是打算喊尔等去吉安府的,但是现在汛情当前,吉安朕就不去了,希望诸位这次引以为戒,踏踏实实的做好接下来的防汛工作。”
苍天保佑,脑袋算是保住了。
十来号人都激动的跪在地上齐呼万岁,顺道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不辜圣恩。
在朱允炆的记忆中,一定有一段历史是无法忘记的,那就是九八年的那场大洪水。而在九八抗洪战役之中,江西,也是主战场。
长江决堤,整个九江几乎被全淹,成了江西乃至全国受灾最重的城市之一,暴露了无数令人痛心疾首的豆腐渣工程。
而今朝的大明,这些河岸堤坝,却连后世的豆腐渣工程都比不上。
用巨石、黄泥、水这些原始材料构筑的堤坝,拎起巨锤来砸,都能一砸一个坑,哪里扛得住几亿、乃至几十亿立方洪水的冲击,古人对自然灾害的抵抗能力几乎等同于零。
“你们预计,如果这雨要继续下下去的话,咱们还有多少时间?”
没人希望继续降雨,但是凡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在距离距离湖岸约百丈的位置,朱允炆眺望着鄱阳湖,那清澈的湖面早已翻滚不息,只等着时机一到,就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昔日救命的善水顷刻间变成杀人的洪流。
十几人聚在一起互相看看,一个江西本地籍的官员开腔道:“回陛下,如果还按照前几日的降雨量,恐怕,要不了十天,长江临岸的九江府就会第一个受灾,连带之下,赣北一带就都成泽国了。”
九江,又是九江!
朱允炆叹了口气:“能转移百姓吗?”
“很难。”
方孟昇摇了摇头:“连日大雨,道路泥泞不堪,几十万百姓想要迁移,速度一旦赶不上汛情的恶化速度,离开了城墙的保护,只会死伤更加惨重。”
两条腿走路,怎么也不可能有洪水奔腾的速度快,而且就算转移了,这群百姓将来靠什么活?
水淹大地,所有田产尽毁,在这个年代,对百姓而言等同于要了他们的命,与其下半辈子漂泊无依客死他乡,这群百姓宁愿跟着土地共存亡。
“那就是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朱允炆面容肃穆:“既如此,那朕就在这跟老天斗这一回。”
“不可啊陛下!”
人群中,一名中年官员跪下来,侃侃而谈:“陛下身负江山社稷,怎么可以亲临险地。此番天降暴雨,想必也是与前段时期有关,龙王震怒所致。还望陛下先回南京,敬天法祖,料可无患矣。”
为什么这个年代,总有这么一群愚昧无知的人。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转过身,朱允炆看他一眼,从穿着上来看,应该是个四品的冠戴。
“朕也觉得是龙王降怒。”
所有人都微微一怔,皇帝连荧惑守心这么大的天象都不屑一顾,会信天底下有龙王?
就在愣神之中,又有几个官员一看此情景也都兴奋的跟在中年官员身后跪下请愿,打算等皇帝心动的时候,顺道将此事引到国策之上。
如果不是你擅动祖宗家法,哪里会导致江山社稷动摇?
“你说,是朕大还是龙王大?”
“当然是陛下位尊了。”
这官员嬉皮笑脸的谄媚道:“陛下位同天帝,自然在龙王之上。”
“既然如此,朕倒是应该跟龙王知会一声。”
朱允炆走到这官员身前,扶起后者,笑意吟吟的说道:“朕现在就擢卿为东海特使,带着你这些同僚一道出使东海,去海底寻那水晶宫,替朕跟龙王说一声,让他早些将雨停了,不然朕可要治他一个以下犯上之罪。”
出使东海寻水晶宫?
“陛下戏言了。”
还以为皇帝是不是没睡醒,怎得大白天说起了胡话,方孟昇小心翼翼的提醒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