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可能是见得多了,这时惊讶都好像有点多余了,他最终居然只是心平气和地试探着问了句“还有吗”。
可他问完就有些后悔了,小孩竟又拉着他去了堂屋,踮脚指着一个箩筐处让他看。
他还有些印象,昨儿这处放的好像都是一些布匹什么的。
他浑浑噩噩地将箩筐搬下地,没想到下面一个也装的是差不多的东西。
他有点没力气说话了,用眼神问小孩什么意思。
“这个红红的布和这些软软的絮哑婆婆也说要给我做新衣裳的。还有这个、这个、这个……都是的。”于元手指头一个个点过去夏夏曾经让他选过的布。
他记得夏夏让他选的确实最后都给他做布斗笠、手帕、小裤子和衣裳什么的最多了。
于长这会儿完全是瞠目结舌,按阿元的意思,这些布里的大半或者说是除了白色和粗麻的外,几乎都是那女子给他买的。
可能有十来种都不止,好些布料一看就不便宜,因为阿元点的这些没有一匹是麻布的,还都染了色。
头前志成还说自己有田有房也不欠债,如今他都不知自己这债该怎么还?
只睡了一夜醒来,明面上的债眼见着就又翻了一两番,外头赌坊放贷的都没涨这么快的利钱。
他张了张嘴:“阿元啊……”
“大哥,我选的布是不是都很好看?”小孩还兴奋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好看。”
能不好看么?
这得是花了多少钱买的啊?
“哑婆婆的钱是不是都快没有了?”
他无法不这么怀疑。
这院子里多出来的一样样的,哪件是不用钱就能买的?
“嗯,我老是看到都要没有了,”于元点点头,稍顷又道,“不过,等几天就又有很多了。”
于长的心跟着小孩的前半句话被拽到高空,又被后半句狠狠砸到了烂泥里。
哦。
原来只是他太差劲了而已。
他眼里的沉重负债在对方看来根本就是再做几天买卖的小事。
难怪刚刚阿元说那女子有手都抱不过来那么那么的厉害……
“大哥?你不高兴了吗?”于元没等到回应,抬头一看自家大哥,发现对方脸色都不太对劲了,有些无措地开始踢脚尖,连音调都降低了好几分。
“……,没有。”
那女子是真的在对阿元好,难以言说的好,比他这个亲大哥都好,好到都令他常常有些害怕。
而更无奈的是,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阻止,也不能阻止。
他默默把东西又给原样好好摞起来。
心里明白,肩头那份扎实的重量是真的需要他用尽全力拼命去扛了。
“大哥,哑婆婆还给我买了好多草鞋,但是别人还没做好。”于元牵着身边人的衣角,亦步亦趋道。
“嗯。那到时你记得把大哥留给你的钱拿给哑婆婆。”
“嗯。”
“写字吗?”
“写,先写少一点,等我玩了回来我再写多的。”
“要大哥教吗?”
“那大哥就再教我两个吧。”
……
“还踢腿?”
“要踢的。每天都要踢的。踢完我给大哥磨豆子水。”
“哟,还记得呐?”
“我是不会忘记的。”
……
“大哥,我快好了,你再等一下下。”
“阿元烧火比大哥厉害,你都磨这么多了,剩下的我俩换一换吧?”
“嗯——好吧,那大哥要记得这样慢慢放,两粒两粒的,还要放一点点水啊。要这样推,一直打圈圈的啊。”
“放心吧,记住了。”
……
“大哥,我的毛毛棍子给你洗嘴巴?”
“这是哑婆婆给你的,大哥不用了。”
“大哥,其实我还有好几个的,等我下回问了哑婆婆,她肯定也会同意给你一个的。”
“……,行吧。”
“大哥,我闭眼睛了,帮我涂眉毛和眼眨毛。”
“……,哦。”
“你不要涂吗?大人也要涂的,哑婆婆也涂的。”
“不要……吧?”
“要的。”
“好……”
于长觉得阿元现在越来越会支配自己了,弄得他都有点怀疑自己在这个家里的户主地位,好似他才是被养的那个。
于元可不知自家大哥的心理活动,只是看到人突然往堂屋外边抄起白菜和黑豆的洗澡盆,啊不,是大哥以前的洗脸盆时,才一拍脑袋想起夏夏交代过的事情。
“大哥!”
“砰咚!”
手一软,于长差点砸了自己的脚,无奈扭头:“咋了?”
“嗯,嗯,那个脸盆哑婆婆要了,说跟你换屋里那个新的。”于元可不敢直说真相。
于长简直都无力说什么了,哑婆婆给你买这个买那个,哑婆婆给你做这个吃做那个吃,哑婆婆的鸡鸭羊在这院子,哑婆婆的脸盆也在着院子,你这跟直接告诉我哑婆婆住在这院子里有啥区别?
好像……阿元昨儿是说过了哑婆婆因为漏雨,有住在这个院子里几天,后来说自己回来了就走了什么的这种话。
“阿元,哑婆婆有自己的屋子,不好随便住到咱家来的,你在外头可不能跟别人乱说的啊。这样对哑婆婆也不好。”
他是真担心自己过于放纵的行为让孩子失了警惕心,真以为随便他怎么编理由都没事的,大家都会接受。
怎么可能呢?
就算哑婆婆年纪大了,有脑子的都不会乱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