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豫章城的时候,有桩案子,丈夫疑心媳妇与人有私,失手掐死了媳妇,就和父母一起,把媳妇吊到梁上,说媳妇儿是自缢。
“丈夫掐死媳妇时,满屋子的下人都看着,案情明明白白,可照律法,媳妇儿怎么死的,要听翁姑怎么说,丈夫怎么说,至于下人们,他们是下人,也是外人,他们说的不算。”
“我不知道这些,为什么律法上要这样采信?”李桑柔眉头微蹙。
“大约,是只能如此吧。”付娘子声音低落,“除了户数极多的大县,除了县令,还能有个县丞,多数的中等县,小县,都是只有一位县令,连县城内,都很难明察秋毫,县城之外,各镇各村,就只能全凭乡绅宗族。
“有时候,一个案子清结,不是为了辨明是非曲直,而是为了把事情抚平下去,死人已经不会说话了,安抚好活人就行了。”
李桑柔低低嗯了一声。
“第二件,是这父父子子,父不做父行时,子为什么必须为子?圣人的意思,难道不是先父父,再子子?”付娘子声音里透着几乎压抑不住的愤懑。
李桑柔看着她,没说话。
“只要妻杀夫,子杀父,就是十恶不赦,就要斩,甚至凌迟,不管这夫,这父,是人,还是qín_shòu。不该这样!”付娘子一字一句。
“你有什么打算?”李桑柔靠在椅背上,看着付娘子问道。
“陆先生说,你能面见皇上?”付娘子看着李桑柔,满眼希冀。
“我确实能见皇上,不过,这样的事,我没有办法,我也不会插手这样的事。
“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只能你自己想办法,你自己去做。”李桑柔顿了顿,看着付娘子,“不过,这一趟,我会在建乐城呆一阵子,一两个月吧。”
付娘子脸上滑过丝丝失望,呆了片刻,低低叹气道:“从豫章城过来建乐城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我想做什么,我要做什么。
“在豫章城的时候,我唯一能想的,是今天还能不能替人写状纸,这桩案子,能不能站到公堂,后来,就是只能想一想,还能活几天。
“从豫章城过来的路上,我就想着,以后,我应该是能想替人写状纸,就能写,想替人打官司,就能打,可我就只替别人写写状纸,只是打打官司吗?
“到了建乐城,我先是被带到这里,在前面铺子里等到陆先生,陆先生把我带到张姐那里,说是你的吩咐。
“后来,陆先生带我到大理寺,到刑部去看案卷。”
付娘子喉咙微哽,片刻,慢慢缓过口气,才接着道:“无数的案卷,无数的郁结。
“那些郁结,我和陆先生说过,陆先生说我太不安份,太会胡思乱想,可我就是觉得,不该这样。”
“那现在,你想好要做什么了?”李桑柔迎着付娘子的目光,“你想过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了?你都想好了?”
“是。”一个是字,付娘子答的干脆之极,“我想问一句,说一声,只要不连累你,别的,没有什么。”
“我不怕你连累。”李桑柔带着丝丝微笑,“不过,我也帮不了你,我只能看着你,看一场热闹。”
“嗯。”付娘子慢慢呼出口气,端起杯子喝茶。
“张猫和你说过一个瞎子吗?姓米。”李桑柔微笑问道。
“她称瞎叔的那位吗?她常常说起,她说只有瞎叔能跟你说说话儿。”付娘子笑道。
“嗯,瞎子这几天就到建乐城了,你可以找他聊聊,你过于方正,瞎子就无赖多了。”李桑柔笑道。
付娘子一个怔神,她要做的事情,和无赖有什么牵连?
“好。”虽然怔神不明,付娘子还是极快的应了声好。
又坐了一会儿,再喝了杯茶,付娘子站起来告辞。
看着付娘子进了马厩院子,往外出去了,窜条收了钓杆,站起来,提着满满一桶鱼,找了麻绳,穿过鱼腮,将鱼一条条挂起,剖腹去鳞。
“付娘子这个,挺大的事儿?”窜条一边收拾鱼,一边和李桑柔说话。
“嗯,把这鱼收拾好,你去一趟码头,看看瞎子到了没有。”李桑柔吩咐道。
“好。”窜条答应一声,手下快起来,很快就收拾好十来条鱼,薄薄抹了层盐晾着,洗了手,赶往南水门码头。
傍晚,李桑柔提着十来条鱼,回到炒米巷,转过影壁,就看到米瞎子坐在廊下,两只脚翘在炭盆边上,正细细的啃着一根鸭脖子。
“我算着你该明天到。”李桑柔将手里的鱼交给大常,吩咐道:“用油煎一煎,和腌的青鱼一起炖。”
大常应了一声,拎着鱼往隔壁厨房院子过去。
“搭的孟家的船,有钱,雇的精壮纤夫。”米瞎子用油手端起碗,喝了口酒。
“经过建乐城回南召,还是专程到建乐城的?”李桑柔坐到米瞎子旁边,拿了只干净杯子,倒了半杯热黄酒。
“扬州没什么事儿了,我过来看看林师兄她们,说是要种棉花了。”米瞎子将啃出来的鸭脖骨扔进炭盆里。
“那你明天去一趟张猫家,那边有点儿事儿,你操操心。”李桑柔闻着在炭盆里烧起来的鸭脖骨的臭味儿,皱起了眉,“你要是再往炭盆里扔骨头,我就把你林师兄赶回南召县,今晚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