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嬷嬷说:“二太太让你去, 有话要问你!”
这话原就是很带着些自以为的高高在上的,史嬷嬷说话的时候,又那样地扬着下颌,一副不把季凝当回事的架势, 若是玉篆此刻在场, 只怕都要忍不住一个耳光再挥过去的。
季凝是做主子的, 又是景贤公主的身份。史嬷嬷一个下人, 再有身份也只是个下人的身份。她若是懂得分寸, 至少该对季凝维持着表面的恭敬,如此才不是给她主子二太太招惹是非的意思。
季凝观史嬷嬷的言行, 俨然已将二太太的路数看了个通透。
能允许这样不懂规矩、言行无状的下人在自己的身边做亲信,足见那位二太太的格局,也不过如此。
季凝于是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是二太太有什么教诲吗?”
言下之意, 她是因着听到“二太太”三个字, 因着二太太长辈的身份,才站起身来的, 可不是因着别的。
不过这层深意,以史嬷嬷的脑子, 是分辨不明白的。
她依旧昂着下巴、撇着嘴,拿眼角夹着季凝, 仿佛季凝此去就有去无回似的。
“二太太要问什么,我怎么知道?”史嬷嬷晃着脑袋道。
你意思, 让你去你便去, 废什么话?
季凝却不认同:“论理, 是该拜见二太太的, 只是——”
她话锋忽的一转, 脸上犹挂着得体的微笑:“只是尚未拜见老太太,便逾越了去拜见二太太,恐怕于礼不合。”
史嬷嬷不爱听了:“哪儿来的那么多的‘礼’?我们太太让你去你便去!”
“嬷嬷这话可就不对了,”季凝不疾不徐道,“老太太是老人家,是侯爷的祖母。论理说我早该去拜见的,皆因老太太近来病着,便暂且免了拜见的礼。我也想着,总不好因为我的缘故叨扰了老人家养病,这才迟迟未曾去拜见。二太太呢?是侯爷的婶母,便是拜见,也该是在拜见过老太太之后再拜见啊!”
季凝说着,眉峰微扬,带出了些别样的语气来:“怎么?我竟不知,在这侯府之中,二太太这个做儿媳的,比老太太还要高贵些?”
史嬷嬷听季凝这样说,登时脸色就变了。
“你浑说什么?”她朝季凝瞪眼睛。
“嬷嬷说什么?”季凝脸色微沉。
史嬷嬷犹不觉得如何,梗着脖子还想说些什么。
被季凝一句话便噎了回去:“嬷嬷的脸不疼了?”
史嬷嬷登时哑然,嘴角狠抽了两抽,才勉强忍住了差点儿脱口而出的难听话。
她上一次欺负季凝初来乍到,便被季凝因为“以下犯上”而命玉篆抽了她两个耳光。
这一次,她又要以下犯上,被玉篆抽过的脸颊,不免又觉得疼了。
季凝盯着她一副脸疼的模样,知道戳到了她的痛处——
这婆子仗着是二太太的亲信作威作福,上次季凝就差点儿被她欺负了去,这一次她又要狐假虎威。
若是再不让她清楚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只怕她下一次就不会只说自己是“浑说”了,怕不是要骑到自己的脖颈上欺负?
想及此,季凝的脸色愈冷,语声愈寒:“嬷嬷最好清楚,这里是什么所在。”
季凝的本意,是要提醒这婆子,莫忘了这里是常胜侯府的院子,而自己则是常胜侯的夫人。
孰料,那婆子越发被激出了几分癫狂意思,掐着腰,活生生地像个成精的茶壶,尖着嗓子叫道:“我自然知道这里是什么所在!这是我家的府邸!这是我家的院——”
那个“院”字尚没咬实,背后冷森森的一道声音飘来,寒得彻骨:“我常胜侯府何时改姓史了?”
史嬷嬷听到那道声音,俨然见到阎罗降世似的,腿都软了。
她艰难地转身,硬撑着挤出一个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的笑容来:“侯、侯爷……”
简铭压根儿不理会她那个难看得紧的笑,也不问前情,张嘴便是直指要害:“你刚才说什么?”
“我……”史嬷嬷彻底哽住了。
她哪儿想得到,她不过是想趁着简铭不在的时候抖抖威风,这活阎罗便从天而降了呢?
史嬷嬷在简家几十年了,是看着简铭长大的。
她可知道简铭是什么性子。别看简铭的容貌,在简家的男人之中最是出众,可他真若是发起脾气来,连他们二老爷简仲达都有所忌惮。
史嬷嬷平素恨不得绕着简铭走,这会儿招惹了简铭,头皮都是麻的。
“侯、侯爷您……您说、说什么?”史嬷嬷装傻。
“爹爹说,我们家何时姓史了?”歆儿清亮的童音突然响起。
原来她就被玉篆牵着手,紧随在简铭的身后。
这么一句话,是真真正正把史嬷嬷的错处给凿实了。
史嬷嬷可再挨扛不住了,双膝一软,扑通跪在了简铭的面前:“侯爷明察!老奴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胡说八道啊!”
简铭面无表情地垂眼看着史嬷嬷。
此刻的史嬷嬷,倒是虔敬卑微到了极处。
“你不敢胡说八道?”简铭幽幽地问道。
“是是!”史嬷嬷忙点头不迭。
“那么你的意思,就是方才歆儿在撒谎了?”简铭紧接着追问道。
史嬷嬷顿时觉得浑身如坠冰窟,没命地摇头:“没有!没有!咱们大姑娘怎么会撒谎呢?”
“是吗?”简铭的音声并没有因此而带出一丝暖意。
“是!”史嬷嬷直着脖子喊道。
又慌手慌脚地讨饶:“老奴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