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来了?
他何时来的?
季凝愣愣地盯着门口长身玉立的简铭, 一时之间忘了反应。
简铭个子高,腿又长,常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即便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 也如一柄将要出鞘的利剑一般。
风姿不凡, 锐气令人无法忽视。
兼五官出众, 斜眉如鬓, 英气勃勃, 观之忘俗……
季凝恍然回神,方意识到自己竟盯着简铭, 琢磨起简铭的长相来了。
傻呆呆的……
季凝俏脸微红,忙敛衽一礼:“侯爷。”
简铭嗯了一声,算作回应,便着迈长腿进屋。
他意态散淡, 仿佛之前两个人根本就没发生过什么不愉快似的。季凝倒不好特意提起那桩事, 只得令玉篆立刻奉了茶。
简铭没有喝茶的意思,甚至都没如往常一般在桌旁坐下, 而是径自走到了床.榻前,端详起铺展在上面的季凝的新衣衫来。
季凝其实很喜欢这些衣服, 她想到这些新衣衫应该多是如今圣京里时新的样式、花色,之前便禁不住在床.榻上铺展开, 一件一件地看去。
如今,还未来得及收拾。
季凝以为简铭是怪她将好好的床.榻铺了个满满当当, 面上微窘, 忙招呼玉篆赶紧收拾了。
却被简铭抬手止住, 说道不急。
季凝遂不好强行收拾了, 只好站在一旁陪着。
简铭左右寻摸了一圈, 点了点头:“手艺还过得去。”
他是世家公子出身,什么样的好东西、好料子没见过?
能得他评价一句“过得去”,就算是不错了。
季凝的眉毛挑了挑,心道只是“过得去”吗?
她其实挺想问问简铭,这般手艺,和那位沈阁主的手艺相比如何?
当然,这种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简铭看了一会儿,便回桌旁坐下。
他也不提让季凝收拾起来的话头儿,而是不疾不徐地抿了半盏茶。
季凝看他那副不着急不着慌的样子,心里则有些燥乱起来——
那日就是这么个光景,自己说错了话,莫名其妙地气走了简铭。
如今,竟是这光景重现了。
季凝抿了抿唇,心里掂对着怎么起个话头儿,把那件事和简铭说清楚。
玉篆说得不错,她们现在就是得靠着简铭的庇护才能安生活着。
还能有什么比安生活着更好的呢?
季凝在心里劝自己便低下姿态,向简铭认个错,求简铭大人大量,那件龃龉大概也就这么揭过去了。
可是那种话,让季凝如何说啊?
原本错不在季凝,而在此刻老神在在,当初甩袖离去的简铭啊!
难道不是简铭先说的什么“避祸”?
难道不是简铭“不许百姓点灯”在前?
《女诫》上说,身为女子要卑若、恭谨、慎行;《女德》上说,女子出嫁从夫,要对夫君柔顺,以夫君为天,不与夫君为逆……
照这么看来,季凝这几日根本就没理会日日不曾出现、夜夜宿在书房的简铭,竟是身为妻子极大的过错了。
她是不是合该早就向简铭赔罪认错,最好是痛哭流涕、悔恨自责的那种,免得失了简铭的庇护?
季凝不由得眉头蹙起。
心里竟于此刻冒出来一个可怕的念头:凭什么啊!
照那些“女四书”上的说法,无论对错如何,女子就合该卑下、忍让了呗?就算夫君对自己犯下天大的错,哪怕三拳两脚打死自己,也只能怨自己的命不好呗?
这些个“忤逆”的念头,是想不得,更说不得的。
季凝深知。
她不是那是那起子生长在深宅之中,什么都不懂的妇人。
她是没出过远门,可她自幼读过的那些书,话本杂记、地理游记等等,早就让她的心畅游过这万里河山了。
心既已不受拘束,纵然身拘在这方小小天地里,见识也远非那些深宅妇人可懂的了。
简铭是无从知道季凝那番关于“为了生存而违心认错”与“心中自有分辨,任谁也强拗不得”的矛盾心思的。
他放下茶盏,挑眉瞄向季凝:“傻站着做什么?”
季凝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古怪地看着简铭——
傻站着……
我这样子,难道很傻吗?
季凝想了想,还是在桌旁坐下了。
简铭犹觉不足,吩咐玉篆道:“还不快去给你家夫人奉茶。”
玉篆瞧着这两个人显见的不那么生分了,心里念了句佛,脆生生地应是,匆匆地去,匆匆地回来。
于是,季凝的面前便多了一盏热茶。
这幅情景……
和那日简铭生气地甩袖离开,简直如出一辙。
想及此,季凝的头皮都要炸起来了。
要是简铭再来一遭甩袖就走,她可真要疯了。
两个人相对无言好一会儿。
玉篆侍立在一旁,眼瞧着简铭茶盏里的茶已经见了底,而季凝茶盏里的茶只动了一口,便没再碰。
她心里都不禁为季凝着急,心说姑娘啊我的好姑娘,侯爷这是明摆着放下了身段,您倒是说句软和话啊!这么呆坐着干什么啊!
玉篆自问不是个聪慧的,都看出来简铭今日此行,就是来向她家姑娘示好的。
可是她家姑娘居然毫无所觉,这也太不解风情了吧?
嗐!这词也不恰当。
玉篆深叹自己没读过书,不会用词。
总之,姑娘你倒是说句话啊!
眼看着简铭脸上的神色越发的淡,玉篆的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