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式的宅子里带着一个不小的庭院,傅南寻穿过回廊,目光总是控制不住的往院子里的花圃上飘,他走了这么些年,这些花圃修剪得他都要不认得了。
于秘书引着傅南寻走了一阵子,这才进了老爷子的房间。
傅老爷子身上挂着不少头衔,他是傅家班这一代的班主,经营的戏园子叫傅家楼,同时也兼任着戏曲协会会长的位置,只可惜这一代的傅家班怕是要另寻后继了,原因无他,因为他的孙子是个忘本的窝囊废。
傅南寻练到一半,跑了,跑去做了什么艺人,把他祖传的手艺忘了。
“还知道回来啊?”
老爷子靠在皮质的老板椅上,慢慢的转过来。
傅南寻让于秘书领着坐了下来,抬头再仔细端详他小时候怕他怕得一塌糊涂的爷爷,愕然的发现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星星点点的老年斑顺着鬓边的褶子蔓延到两腮,是藏不住的老态龙钟。
那个总是拉长着一张脸要他撕胯,要他学戏的爷爷,到底也还是抵不过岁月的打击。
终于还是傅南寻先服了软,“是啊爷爷,我回来了。”
“你想清楚了?”
他当然知道回家意味着什么,一整个傅家班,还有那座偌大的戏园子,终有一天要交到他的手上的,他在演艺圈翻滚了一遭,还没有打拼出名堂来,没想到却让许春秋节外生枝的一首《长生殿》给唱乱了心,恍惚的、不由自主的,就回来了。
“想清楚了。”
老爷子冷哼一声,明明心中欢喜的不得了,表面上却不自觉的口是心非道,“你在外面玩了这么些年,小时候练得功夫都荒废了。”
他一脱口就以为要坏事,他这个孙子最烦他老拿这件事情说事,换到是以往,早就耷拉下脸来顶撞了,可是不知怎么的,今天竟然乖顺异常的点了点头,认同的回答说道,“是,都荒废了。”
傅南寻想到《归园田居》的时候许春秋一大早五点半就要起来吊嗓,在街头巷尾撂地卖艺时那一举一动的神韵与风雅,在看看自己现下一塌糊涂的样子,诚恳的附和起来,他的确是都荒废了。
“知道就好,”傅老爷子让他这么一番诚恳的态度搞得反倒是不好意思苛责他了,于是只说,“你先不要想着登台了,先跟着乐班子拉胡琴吧。”
傅南寻点一点头,好像以往的倔骨头全都给软化成了一滩水一样,傅老爷子说什么他都只是点头答应,爷孙俩难得没有争执起来,末了年轻人挺着笔直的脊背离开房间,只剩下年迈者背对着门口的方向,湿润的眼眶溢出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的鱼尾纹直往下滚。
“小于,”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你说他为什么突然想着回来了啊。”
于秘书斟酌了一下,递上了一个平板,“许是因为这个。”
屏幕亮着,是一档综艺节目,《归园田居》。
节目已经更新了好几期了,老爷子平日里是最瞧不上综艺节目的了,可是一看到傅南寻在里面露了脸,视线不自觉的就自动的跟了上去,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竟然已经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这姑娘不错,干活利索。”
他看着看着,视线的聚焦点竟然不由自主的转移到了许春秋的身上。
他看到傅南寻跟个傻子似的净捡一些不能烧的柴,还要人家小姑娘又是顾及他的自尊又是悉心细致的背地里教他怎么辨认柴火,竟然无端的觉得自己脸上臊得慌。
他孙子今年也二十好几了吧,过完年虚岁就二十四了,还要人家小几岁的小姑娘全程照顾着,实在是不中用。
第一期看完了,傅老爷子半天没有看到重点,于是又点开了《归园田居》的第二期。
开篇来就是许春秋赤脚在田埂上练嗓的镜头,弹幕上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uli秋秋这么用功的吗?”
“这就叫做有些人长得比你好看还比你拼命吧!”
“这个画面太美了,真的是每一帧都可以截图做壁纸啊!”
“这哪里是综艺节目啊,完全就是电影级别的画面啊!”
“有人知道她练的这是什么吗,我学声乐的朋友说,这好像不是通俗流行唱法练唱的路子,也不是美声什么的……”
条弹幕飘过去,终于有一条沾上了边,“我怎么觉得好像是戏曲的基本功啊?”
傅老爷子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为他在戏班子里就是这么教徒弟吊嗓的。
就凭这个小姑娘清晨五点半就从床上爬起来吊嗓这一点来看,就能知道,她踏实、认真,基本功扎实,是个好孩子,傅老爷子如是下了定论。
然而镜头一转,带到了他不成器的孙子,早晨七点,许春秋都练完嗓轻手轻脚的回来了,傅南寻还猪一样的睡在青砖瓦房里,一直到七点半才艰难的睁开了眼。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要不是看在这是自己亲孙子的份儿上,傅老爷子赶紧挥散了这些不大妙的想法,继续往下看了下去。
再接着,他就听到了傅南寻撂地卖艺唱的那首四不像的“戏腔”。
旁边一个干瘦的、穿着跨栏背心的老头冲着他啐了一声,骂他“活儿次”。
傅老爷子:……
这话骂得一点不冤,确实是挺次的。
这孩子怕是抱错了吧,傅老爷子想,孩子自打一生下来,他爹妈就在耳朵边上熏陶,路还没走利索呢就抱在膝头教,怎么就教成了这么一副鬼德行。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