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山海控制住了自己的手不去揉眼睛,也控制住了自己的腿不去箭靶面前傻瞧,但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眼珠子,它们已经快要滚到地上了。

温摩再度开弓,三箭连出,当着陈山海的面,在另一只箭靶上又扎出了一朵花。

“十年前的羽林卫还是一群酒囊饭袋,我父亲带着他们挡住了越王,你该知道是为什么吧?”温摩问。

这事举世皆知,陈山海当然也不例外:“温大人射杀了越王的主将。”

“靶子是死的,射着它没什么了不起,但人是活的,要在千万人之中一箭夺命,那才叫本事。”温摩道,“温诚是窝囊,不是因为我父亲没有教,而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好好学,懂么?”

陈山海一脸呆滞。

那几名羽林卫也同款呆滞。

温诚更是活像见了鬼——这位私生女回侯府的时候,他还随温岚一起在大门口迎接过,明明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实姑娘,那天从古王府回来后却像是变了个人,不单对他指手划脚夺走了最值钱的铺子给自己当嫁妆,今天居然还会射箭!

一定……一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

“你。”温摩的视线落到温诚身上,“你站到箭靶那儿去。”

温诚腿肚子有点打颤,哆哆嗦嗦道:“你、你想干什么?”

“都说了,一个小游戏而已。”温摩说着,向陈山海道,“带着你的人,押他过去。”

口气不是很客气,但陈山海没有一句废话就照做了。

姜知津抱臂旁观,觉得这很像是丛林之中的法则——两兽相逢,强者统治,弱者臣服。

和他玩惯的游戏法则不同。

权势的游戏从来没有真正的强者,也没有真正的弱者,既没有真正的敌人,也没有真正的朋友。他们像是一只只蜘蛛,盘踞在大网的腹心,脚下的每一根丝线都与别人的相连,天罗地网,千头万绪,所有人都在这张网中。

而温摩这种法则,倒是简单明了,干脆痛快。

温诚被推到箭靶底下,温摩张开了弓,箭尖对准他。

温诚整张脸都绿了:“温摩你敢?!我是侯府的人!你杀了我侯府就绝后了!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温摩想了想,松了箭。

还没等温诚松一口长气,下一瞬,就听温摩向姜知津道:“津津,那边有橘子,替我拿一个过来。”

靶场一边设有看台,看台上桌椅已经陈列完毕,宫人们正在一盘盘铺设果子点心,一面忙着手里的活计,一面看着这边的热闹。

姜知津才走过两个大橘子送到他手上。

姜知津快活地把橘子拿给温摩,“姐姐要吃么?”

温摩下巴一点温诚:“放他头上。”

“不,我不!我不!“

温诚拼命挣扎,姜知津放了半天也没放上去,道:“再乱动,杀了你哦!”

他的声音一派天真,漂亮的脸庞笑眯眯的,不知怎地却让温诚心里生出一丝寒意,竟真的乖乖站住了。

“温诚,你猜猜看我这一箭能不能射中你头上的橘子?”温摩在那头扬声道。

话音一落,箭离统而出。

射你个鬼!

温诚内心咆哮,睚眦欲裂,可双腿发软,想跑都没办法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箭朝自己飞过来。

“啊啊啊啊!”箭尖已经到了面前,温诚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擦着自己头皮飞过,整个人一软,彻底瘫在了箭靶前。

“温诚,你那些小把戏以后都给我收起来,你老实本分,才是侯府的人,不然,就是那只橘子。”

温摩放下弓,道。

温诚颤巍巍抬头,就见一支箭扎在上方箭靶最中心,箭尖上还扎着一只胖大的橘子。

温诚只觉得心脏一阵发冷,这冰冷的箭尖扎穿的仿佛不是橘子,而是他的心。

*

射艺在申时开始,当然在那之前,杂役们已经重新换过了箭靶。

温摩和姜知津坐在看台上,风旭也来了。

宫中规矩多,风旭观射艺,又换了一身冠带,整个人温雅如朝阳初升,温摩不由多看了两眼。

姜知津看看风旭,再看看温摩,幽幽道:“姐姐喜欢三表哥吗?”

“嗯,你三表哥长得可真俊。”

姜知津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姐姐不喜欢津津吗?”

“津津也俊,姐姐当然喜欢。”

“那更喜欢哪一个?”

“唔……”温摩沉吟。

还要用想的!

姜知津差点儿维持不了自己的天真表情,手在袖子里握紧了。

“津津。”温摩做出了选择,“毕竟论脸蛋谁也没有津津好看。”

“……”姜知津一时间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愁,这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吗?这位姐姐你知不知道谁是你的夫君啊!

但面上还是要开开心心地一笑,并给温摩递了瓣橘子。

姜知津:第一次觉得装傻子有点辛苦。

温摩原以为羽林卫战力不错,随便拉出一个陈山海也有这等箭法,但一路看下来,竟没有人能在两百步外命中,几乎所有人都站在一百五十步上,且只有极少数能正中靶心。

实在没什么看头,温摩开始左顾右盼。

“姐姐,你在看什么?”姜知津悄悄问。

“找人。”温摩答。

“找谁?”

“不知道。”

姜知津:“……”

温摩是真不知道,她向他形容:“他比我父亲矮一点,胖一点,唉,我只见过他的背影,没看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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