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姜家,她和那个人共处同一个屋檐下,呼吸着他呼吸过的空气,经过着他经过的地方。
这让她寝食难安,每晚都会从噩梦中惊醒。
好几次,姜知津也跟着醒来,揉揉眼睛问她:“姐姐你怎么了?”
后来他还会给她倒一杯水,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她拍着他那样。
夜晚的姜家寂静,窗上一片清幽的月光,像是给屋子里披了一层白色的薄纱,温摩不止一次感到庆幸,她嫁的是姜知津。
他天真,纯净,无瑕,他的目光比月光还要干净,他不会寻根究底,不会再三盘问,不会暗生疑心,他只是安静地陪着她,问一句“阿摩姐姐你还好吗”。
重生之后,温摩在温家也总是这样半夜惊醒,醒来独自一人,再三告诉自己那已经是前尘旧梦,她现在有新的人生,再也不会重蹈覆辙,然后强迫自己重新睡下。
成亲之后,她才明白人类当真是适合群居,同样是做噩梦,醒来一看身边有人陪伴,顿时就好受了很多。
而且,不用再三说服自己,只要看到姜知津躺在身边,就知道这一世是崭新的一生。
“我很好。”温摩总是这样告诉他。
有你陪着,就很好。
我会杀了他。
此时此刻,阳光洒满庭院,海棠在角落开出娇艳的花朵,天空瓦蓝,白云反射着丝丝耀眼的光,温摩看着姜知津,在心中这样宣誓。
我一定会杀了他。
然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能伤害我,也没有人能伤害你。
我要这天永远这样蓝,要你永远这样笑。
要那些凶残的恶魔,永远消失。
*
姜知泽出入时,身边明处有姜家府兵,暗处有江湖高手,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个徐广时刻在他左右。
徐广是个内家高手,修习了温摩无法理解的内功,上一世,她的每一次反抗都是因为有徐广在,被压制得死死的。
若是不能除掉徐广,杀姜知泽就等于是痴人说梦。
温摩几乎是倾尽家产,提出一笔巨款,托得意楼替她寻一位江湖高手。
她的箭法和刀法都是打猎时习得,对于武功可以说是门外汉,不知道徐广这样的高手高到了什么境界,但姜知泽会这样倚重他,境界想必不低,她倾其所有,要大掌柜替她找“最好的”。
就算杀不了徐广,至少能替她牵制住徐广,这样,她才有机会杀姜知泽。
大掌柜告诉她一个好消息,这两天已经有了达禾的消息,快则今日,晚则明日,估计就能把人带到温摩面前。
很快就能见到达禾了,温摩十分高兴,回府的时候脸上犹带着笑容。
长公主见她一脸笑意,也笑道:“什么事这么开心?古王府请咱们去赴宴呢,抓紧些出门,咱们是主客,去迟了不好。”
平京风俗,新成亲的夫妇会收到各家的宴请,也算是新郎新娘快速适宜新身份的机会。温摩是三日一大宴,两日一小宴,各种爵爷侯爷国公大臣,各种王孙郡主夫人贵女,瞧了个昏头胀脑,压根儿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长公主看着儿子完婚,了却了一桩心头大事,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每一家的请帖都没有落下,逢宴必出。
宴席对于温摩最大的吸引力是酒菜,但这样的宴席多半是男女分席而坐,一个在前厅,一个在后院,她再也没有被姜九怀灌酒的机会了。
于是“吃”就成了唯一的乐趣。
午宴结束之后,女眷们或去厢房歇息,或去花厅看戏,或去花园赏花,温摩既不想睡午觉,戏文也差不多看遍了,遂在假山后面躲个清静。
结果还没清静上一会会儿,便有一群贵女语笑盈盈,在假山那头的凉亭坐下了。
她们先是聊了几句园子里的花,然后再互夸了一番彼此的衣裳首饰,然后就有一个人开启正题:“你们瞧见了么?那个温摩居然吃了两条鸡腿,添了两碗饭,天呐,她还要不要脸?”
平京贵女以吃得少为荣,一个个吃起东西来都宛如试毒,半炷香方小小尝半口,一块肉能吃上半个时辰,哦不,说错了,她们从不吃肉。
吃肉显得粗鄙,她们这样说。
上一世温摩也学着她们的样子,一场宴席只吃几根菜叶子,回来饿得不行,自己去厨房下面。
这一世温摩可再也不要受那个罪了。
这个话题显然开得极妙,贵女们纷纷掩嘴轻笑,开始从头到脚嘲讽温摩。
从她的举止笑到她的出身,从她的娘亲笑到她的故乡。
现在又多了一样,笑她的丈夫。
“呵呵,真是可怜了,姜家那个傻子听说现在吃饭还要人喂的。”
“这嫁过去,到底是多了个丈夫,还是多了个儿子?”
“她可怜什么?那傻子才可怜呢,新娘子是仡族人,指不定要给他戴多少顶绿帽子呢。”
“嘻嘻嘻,反正他傻,戴了也不知道。”
“就是,说不定还挺开心呢。”
凉亭里一阵轰然大笑。
这样的笑声,温摩在死去的那段日子里,听得可真不少。
只能听,只能受。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站了起来,走向凉亭。
有人看到了她,立即向同伴们使眼色。
于是众人都回过头来,脸上有几分尴尬。
温摩脸上没什么表情。其中有圆滑些的,笑道:“温姐姐你来了?我们正在聊方才的戏文呢——”
温摩一脚踢翻了桌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