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婚。”
薛蟠怔了片刻,掰手指头数道:“我告诉你哪里不对。首先,此事太巧,巧得古怪。老两口和老大出门,老二被粉头下春.药。而女人受孕没那么容易,每月只有那么几天。这个点儿赶的,怎么都像是人为安排。其次。打胎药是作用于胎儿的。胎儿极脆弱。大儿媳吃了两剂,纵然无用、胎儿必损。故此孩子生下来哪怕没有缺胳膊少腿也必是个病秧子。六岁的孩子能打死大人,可知他身体康健。基本可以断定,大儿媳吃的打胎药被人调换,说不定换成了保胎药。第三。这户人家没有丫鬟。如此隐秘之事,大儿媳必亲自熬药。所以,换药者只能是药铺子里的人。谁有本事猜到大儿媳会去何处抓药、并控制了那药铺子呢?第四。算上怀胎的时间,从出事到东窗事发应该过去七年了吧。那事儿只有两个人知道,老二和大儿媳。这两位谁都不可能跟旁人说。那么老大是怎么知道的、又为何会相信。没有证据啊!第五,徽姨从不多管闲事。从她救下小朱和慧安道长便知,她救的都是受害者。”
安静了片刻,元春问道:“依着薛表哥看,会是何人所为。”
薛蟠道:“这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嫌疑,所以只能是外人。而且是很有本事的外人。嫌疑最大的首先是大儿媳逃婚的对象,其次是大儿媳的娘家,第三是大儿媳的仇人。别说小姑娘没有仇人。人心险恶,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谁,或者你的存在就妨碍了谁。对了,她为什么要逃婚?”
十六道:“未婚夫性子暴躁。”
“那为什么要挑这么个姑爷?”
十六不语。元春道:“哥哥常说,贵族家的婚姻就是利益交换。说不定姑爷家能带给娘家大利。”
薛蟠缓缓点头:“有道理。这婚事后来就黄掉了?”
十六道:“妹子替嫁。”
薛蟠立时道:“妹子的嫌疑升高。如果妹夫时常家暴妹子,则妹子的嫌疑升到第一位。因为她身份高贵,原可以嫁个好丈夫过得很舒服,如今却时常要被丈夫打。这倒霉的命运本该是大儿媳的。贵族想害平民易如反掌。”
三人又静默了许久。水榭里黛玉已将茵娘教出来了,琴声叮当叮当响得很悦耳。元春侧头看看十六,见他依然眼望湖面,也望向湖面,口里道:“此事……是谁的错?”
薛蟠道:“根由便是娘家的错。得多狠的心肠才会将女儿嫁给性子暴虐的丈夫。还有,大儿媳身份高贵,按理说不论什么丈夫她都不该怕才是。贵族男子成亲之前屋里皆有通房服侍。我猜那妹夫既然会吓得大儿媳宁可逃婚也不敢嫁他,大概打过通房而且打得挺狠。有本事不去参军杀敌,朝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下手,他也有错。幕后之人如果是妹子……呵呵,她与她丈夫有什么不同?姐姐敢逃、她为何不敢?都只朝弱者下手。人家北静王妃想的那个杀老公的法子多妙,弄死姑爷做寡妇不也挺好。依着她的身份,还能偷偷找个姘头。”
十六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很奇怪的神色。薛蟠眨眨眼,指着他的脸:“这什么表情啊!”
十六貌似十分纠结,许久才说:“那姑爷……就是北静王爷。”
肃静。
安静。
寂静。
良久,薛蟠一掌拍在大石头上:“草泥马!”立时又说,“既然如此,北静王爷是个莽夫,这么弯弯绕的事儿不符合他怠1本餐蹂则性子阴狠,非常符合她的人设。”
元春道:“说不定是北静王爷手下人出的主意?”
薛蟠摇头道:“不会。他若不爽,会提刀把这户人家的老少统统宰了,只留下大儿媳一个。且王妃既然找了柳湘芝这样的男人做姘头,说明她不喜欢北静王爷那一种。”
他明面上说的呼啦呼啦,心里业已洞若观火:水溶都那么大了。故事里那孩子如今的岁数也在他那个级别。依着元春和十六的关系,孩子必是十六自己无疑。二三十年前,当朝郡主嫁给北静世子,而北静王府有兵权、世子曾匹马鏖斗十余个外族战士。这婚事的用意昭然若揭。天家的女儿也不好当啊。
又安静了许久,元春轻轻的说:“那孩子甚是无辜。”
“岂止无辜。”薛蟠顺口就接,“简直倒霉透顶。按照我们佛家的算法,他已将后续三辈子的霉都倒掉了。往后的三辈子运气都会特别好。”
元春眼睛亮晶晶的,嘴角不由自主翘起:“为何?”
“因为他是被人算计出生的。”薛蟠认真的道,“不论哪个灵魂投这个胎,都预设了许多看不见边的痛苦。人间万象,再苦的命也得有魂儿投啊。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次投胎是一种自我牺牲。”佛祖啊这种话都掰的出来,贫僧都忍不住要鄙视自己了。
“那,会不会孩子打死老大也是北静王妃安排的?小孩子比大人容易利用多了。”
薛蟠侧头望了元春一眼。直接把帽子扣给北静王妃,这姑娘已开始解锁后宫女人的天赋。“不会,那就是个意外。你们想想,若老大没死,对大儿媳的折磨更是天长地久。大儿媳后来怎样了?”
十六道:“已出家。”
“你看。”薛蟠摊手。“老大若活着,她连出家都出不安生。对于北静王妃而言,看她姐姐痛苦的活着才是最高兴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孩子替母亲背了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