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朱负手立于供桌前眯着眼仰起头。饶是已来过这屋子无数回,看着上头虔诚供个“钱”字,他依然极不顺眼。遂琢磨着要不要趁主人不在,拔出家伙来把这破字捅两个窟窿。
好在薛蟠仿佛心有灵犀,没过多久便跑了回来。乃径直张开胳膊:“多日不见要不要拥抱一下。”小朱没回头,转身进了隔壁书房。
书房也没好到哪里、大案上设着笔砚,原本挺正常的。偏正中挂了一副字、乃是汉隶的“佛祖”。字略小些,外头拿朱砂勾了个心形。小朱看这幅字也极不顺眼,直走到窗边的竹圈椅坐下,脸儿朝着窗外。薛蟠也跟过去坐在他隔壁,摘下帽子随手一撂,喊人送茶上来。
吃了两口茶,薛蟠问道:“那个假卫若兰是哪位家的?”小朱伸出两根手指头。薛蟠比了个“v”,“我猜到了。”故此林海才肯任由自己在密折上“私自”添加碰瓷那句话,圣人自然愿意看二王爷之子被人鄙视。“他自己行三吧。”小朱“嗯”了一声,仿佛神游天外。过了会子薛蟠又问,“嫡出庶出?老娘聪明不?”
小朱可算瞧了他一眼:“你当我会掐算么?我哪儿知道。”
“你不是认得他么。”薛蟠嘀咕道。
“不过小时候看见过罢了。”小朱道,“人家老娘聪不聪明他老子都未必知道。”
薛蟠靠着椅背想了会子:“姚大夫会不会知道?”
小朱立时道:“你莫去打扰他,他不愿意提起京里头的事。”
薛蟠谄笑道:“那个什么……眼下可能由不得我们了。我不留神在扬州惹了他两回,一回比一回大。他若是老二家的,不大可能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小朱瞪了过来。薛蟠忙举起双手,“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头一回不帮他不行;第二回,我让林海那老狐狸下了套。不过第二回他应该不知道我出过主意。”遂眉飞色舞说起假卫若兰被赵家人群殴。
小朱听罢皱了半日的眉:“你撂着他不管多好。”
薛蟠道:“那才麻烦呢,赵家还不定遭什么报复。”
小朱横了他一眼:“天下这么多事,有本事你倒是件件都管?”
“没遇上便罢,遇上了且能管就管管,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薛蟠道,“也得了不小的好处。林大人身边有个心腹幕僚赵先生,就是他们家的。便是因为这个,我在扬州区区十来日已跟他交情莫逆了。”
小朱默然片刻道:“‘莫逆’二字真不值钱。”
薛蟠只做没听见,接着说“甲乙二将”。一壁说,小朱一壁翻起眼珠子瞥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最后薛蟠摊手道:“假卫若兰去扬州便是为了此事。”
小朱顺手操起茶几下头一本账册子,“啪”的一声狠狠敲在薛蟠的光头上。薛蟠疼得龇牙咧嘴。小朱咬牙切齿指着他:“这种事你也敢多嘴?知不知道这些人都是谁?”
薛蟠揉了揉脑门子嘀咕道:“你又知道了。连小卫是不是大老婆生的你都不知道。”
小朱又敲了他一下:“他们家的男丁,母亲是谁能有多要紧?要低也低不到哪里去,太高反倒麻烦。”
薛蟠忙说:“不是我八卦。因为林大人密折上写的是‘魏公子’,曹操那个魏。可我总觉得应该是卫青那个卫。他随口取个化名与卫将军长子同名,哪儿会那么巧。大概不久之前接触到了‘卫若兰’这个名字,脑中有印象。旧年小卫若兰他爹不是领着他来了回金陵?我想着,是不是小卫母族姓那个‘魏’,林大人才会默认的?”
小朱丢给他两只大白眼:“老二大老婆姓石,本是缮国府的姑奶奶。姓曹魏那个魏之人本来也多些,寻常人多半会想到那个字。”他旋即眉头一动,思忖道,“早年魏大人的侄女与老二传出fēng_liú韵事,太后亲自辟谣替魏小姐证了清白。可依然没人敢求亲,闲言碎语也只多不少,后来竟赌气投井自尽了。没过多久魏大人辞官归田,不到一年病故。”
“哦,好惨。哪个魏大人?”
“魏德远。”
“咚!”薛蟠光头磕上茶几,半晌才抬起来,“我说朱大爷,丢炸.弹之前能不能先打个招呼?!”魏德远正是前两任的锦衣卫指挥使。“不用脑补都能想出八十集连续剧来。鬼才相信一个五十来岁正值壮年出身御林军的汉子那么凑巧就病死了。”
小朱思忖道:“纵然小卫当真是魏小姐所生,这等天家隐秘……林家一直在姑苏,林海上科才刚刚考取功名,如今也不过区区一个巡盐御史,他从哪儿知道的。”他忽又想起一事,瞥着薛蟠,“你看了林海的密折?”
“额,那个什么,我还没说完呢。”薛蟠摸摸脑门子,“要不先说完吧。”遂一股脑儿将扬州诸事细说明白。乃问道,“那甲乙二将都是谁?”
小朱正思忖呢,随口道:“我哪儿知道。”
“哈?你不知道你方才打人打得那么理直气壮。”
小朱道:“你那主意出得难得么?一不奇二不巧,难道不是平平而已?林海乃侯门嫡子,十七八岁已有才名传入京城,家学深厚;岂能连这么点子小事都解不了?他必受困于旁的缘故、难以决断。再有,老二把亲儿子派到江南来,屈尊降贵的托一个刚入官场的小小地方官帮忙,此事有多大可想而知。如此大事,何故轮得到外官出主意。当京里头三省六部都是死的么?蠢和尚。”薛蟠张嘴正要辩驳,小朱摆手道,“我想事呢,